“大人不杀我吗?”
梵音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眉心。
方才这妖物,不惜幻化作楚岚的模样,百般献媚讨好,只为了将指甲插入这一处,掘出他想要的东西。
如意珠。
每一只迦楼罗的额前,都有一枚如意珠,流光溢彩,宝相庄严,乃是这一族生来的灵物。
传闻旱则可以祈雨,涝则可以见日,随便哪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得了它,都可以号令天下,开疆辟土,享国千年。
它于凡人能够起死回生,得享永寿,哪怕是受了重伤,将要羽化的仙人,亦可以保神魂不散,不至于化归于天地之间。
总之都是传说,她也没亲自试过。
她自己的那一颗,已经……
她嘲讽似地笑了一下。
如今在下界,知道这些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也不知道眼前这妖物,究竟是什么来路,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大的事要做,竟然敢对她的如意珠动了主意。
也不怕命里担不起。
“杀你,随时可以。”
她把玩着手中剑。
“不过本座更好奇,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指使。”
“没有旁人,只我一个。”
“就凭你?你明知自己胜算渺茫,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你要本座的如意珠,能有什么用?”
对面哑然不答,只沉默盯着地上花砖。
不知是不是错觉,梵音竟从他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哀痛。
她一挑眉,脸色骤然转沉。
“你信不信,就算你不说,本座一样能将幕后主使挖出来,杀个干净。”
他的目光猛然一跳,嘴唇动了动,似乎像要求情。
但他忽地望了一眼连廊外面,仿佛松了一口气,像是死里逃生一般,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我信,不过,来日吧。”
话音刚落,廊下的灯火发出扑簌一声轻响,竟齐齐灭了。
在光影变幻的一刹那,男子的身形也倏然消失。
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长廊。
也不知哪一处被人错手打翻过酒,散发出甜腻腻的残香。
远处有两名打杂的小妖,哈欠连天地过来,随口抱怨。
“可算是挨到天亮换班了,这地方真熬人,等下月结了月钱,我就不干了,还回贪欲天快活去。”
一抬眼看见她,连忙端正了神色,问候道:“贵客安好。”
然后飞快地走开了。
梵音扭头看了看外面。
天亮了。
这蜃楼,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幻境,并不与外界相通。这天亮,也不是真的天亮,不过是以术法模拟出来的罢了。
回廊中间的小院里,一花一草,都沐浴着并不真实的天光。
不过怎么说也算是新的一天。
她皱了皱眉,返身径自回房。
推开门的时候,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吱呀声很小,但房里还是立刻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尊上,你终于回来了。”
楚岚迎上前来。
他身上衣衫齐整,一看就是整夜不曾睡过的,因为进入蜃楼以来太过劳累,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眼下浮着淡淡的黛青。
但他的笑意却还浅浅的,与平日一样。
“尊上与那蜃楼的主人叙得如何了?还顺利吗?”
梵音看了看他,缓缓舒出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楚岚。
他不知她昨夜遭遇的诡计,还只以为她是被邀去,相谈甚欢。
不像那来路古怪的小妖,胆子极大,脑子却不好,变作他的模样时,上来便道“担心尊上被那妖物捉去”,将自己暴露得一清二楚,还不自知。
“怎么了?”楚岚打量着她神色,迟疑道。
“没事。”她摇摇头,“你怎么不睡?”
“尊上不回来,我睡不着。”
“为什么?”
“我会担心尊上。”
“……”
不行,还是太像了。
与先前那古怪的男子重叠在一起,总让人心里怪怪的,大约是称作心有余悸。
迦楼罗王捏了捏眉心。
身边人小心看着她,神色隐约有些担忧:“尊上,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过来。”
“怎么了?”
“你……抱本座一下。”
楚岚没有动。
他像是整个人都惊住了,浑身都僵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声音极小:“尊上,你,你没事吧?”
梵音嘁地一声,笑出来,自嘲地摇摇头。
嗯,这才是楚岚,而不是费尽心思想要她如意珠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