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忍不住侧身躲了一躲。
他们就瞧见她了,一个个欢天喜地,振翅高呼:“尊上!是尊上回来了!”
她面对这副情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这是迦楼罗族的故乡。
很久很久以前,一切都还那么好。
“尊上。”身边有人唤她。
是南风,她从前最忠心的一个属下。
她明知是在幻境里,还是问:“如今我族中怎么样了?”
“大家都好着呢,您看。”
她顺着对方的指引看过去,就见原野之上,有族人三五成群,饮酒作乐,击节而歌,遍地都是仙果琼浆,唾手可得。也有来了兴致的,闹着要比武,周围人便加油鼓劲,呼呼喝喝。
吵嚷,又热闹。
那是迦楼罗族自由自在的本性。
多年不曾见,倒格外亲切了。
身旁的南风也面带欣慰:“而今推翻了天界,再不受那群假仁假义之辈的管束,我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梵音听着,才终于觉得不对。
“推翻了天界?”她皱眉重复道。
南风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向远处一指。
“这不是尊上和我们多年以来的夙愿吗。您瞧。”
她抬头望过去。
就见有一人,被发跣足,戴着神力凝成的镣铐,被几名迦楼罗族人推搡着,向这边过来。及至面前,她终于看清那人的相貌。
竟是天帝。
天帝没有了往日的庄严威仪,满面颓败,向她道:“梵音,终是你赢了。”
她凝眉多看了两眼。
“你们俘虏了天帝?”
“不是我们,属下们哪有这样的本事呀。是尊上您,一剑将她从宝座上斩落,又放出业火,将天界烧了个干净。过去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都跪在您脚下乞求活命呢。那场面,真是让人痛快极了。”
“本座这样做了?”
“是呀,过去最爱给我们使绊子,在战场上坑害我们的那些人,已经被斩杀了。余下的,也囚在天牢里反省罪过。”
负责看守的族人,轻蔑地踢了踢天帝的膝弯。
“只剩这一个,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等着尊上您亲自处刑呢。”
她合了合眼,只觉得微微晕眩。
却听南风在她耳边,笑得仿佛熟知她的心思。
“还有从前最清高出尘的,那位初岚仙君,您差一点就要下聘求娶他的。如今他可摆不起架子了,只能跪着求您垂怜呢。”
她顺着南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瞧见了一个跪在地下的人。
墨发如瀑,衣袂如云,那样清瘦又飘逸的身姿,就连低头跪着时,露出的白皙脖颈,也好像水岸边的鹤。
她脱口而出:“楚岚?”
大约是字音相近,那人也没听清她究竟叫的是谁,只是闻声抬起头来。
眉心一抹淡金色神印,还如从前一样漂亮。
令人既觉清冷不可亵渎,又越发心中萌动,想要将其撷取。
他声音微哑,目光似乎隐忍。
“你离开天界那日,我不曾露面,实是事出有因。梵音,我没有想过要背弃你。”
梵音偏了偏头。
尽管心里觉得,这人眼前这副模样,实在非常陌生,她还是弯下腰去,用手轻轻捏起了他的下巴。
“哦,是吗?”
“若有半句虚言,便使我神魂永寂,消散于世间。”
“发这么狠的誓。那你告诉本座,那一日,你做什么去了?”
眼前的人呼吸颤了颤,露出破碎般的神色。
“我不能说。”
她脸色一冷,一把松开他。
他被她撤回手的余力带倒,一下伏在地上,白玉一样的手指,没进泥土和草叶里,勉强支撑着身体。仿佛疼痛不堪,肩头微微发抖。
南风在她耳畔轻声道:“尊上,您何必与他置气呢。如今他已经是您的人了,您都无须娶他进门,任意施为就是了。”
“是吗?”
“当然,一个初岚仙君算得了什么,您随时可以手刃天帝,这三界,都在您的脚下。我们迦楼罗族,便是世间最高贵,最随心所欲的种族。”
梵音不由得一时失神。
她的确,曾经很想向天帝上表,将初岚娶回来做她的仙侣。
也曾经恨透了那群虚伪不堪的神明,差一点点就真的杀了天帝,让天界易主。
她更想让她的族人,再不用委屈求全,听人号令,去与冥界打那一场万年不休的大战。而是自由自在,活在太阳之下。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她想要的。
“尊上,请动手吧。”南风恭声道。
四周的族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高呼。
“请尊上手刃天帝,以慰我族之仇!”
梵音扭头,看了看那个曾经高冠华裳,端坐宝座,如今却戴着镣铐,等待她发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