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娜佳气急,在身旁口不择言地骂。
“你好歹也活到今日,元神有多宝贵,还能不明白吗?什么三界第一,什么战神,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废人。老娘真是错看了你!”
天帝脸上则似惊似喜,桀桀而笑。
“梵音啊,一别多年,你竟能愚蠢到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还真是令本帝刮目相看了。”
元神受损的身躯,虚弱得令人陌生。她只觉胸腔像被掏空一个大洞,力量源源不断地飞快流失,如溃决之堤,不可挽回。
这是她作为神明的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若在从前,有人告诉她,你将会有这一日,她一定会答不如死了痛快。
但今日的梵音,只弯了弯眼角。
“你不也说了,一别多年。”
她望着那张曾经宝相庄严,如今却只余扭曲的脸。
“我在天界为战神,时日亦久。千年中,我只知抵御冥界来犯,是天经地义,却从未深想过,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如今想来,世间六道生灵,是谁划定必要以神族为尊?天界为何得以独占天下灵气,利于修行,而不许旁人染指?我等身为神明,只知高高在上,却可曾对下界战乱疾苦施以援手吗?”
“我从前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我迦楼罗一族的劫难,是我当受的。而你这个天帝当到今日,也该悔悟了。用我自己的如意珠对付我,是没有用的。”
她回头看了看远处,安静躺在大殿地上的那只小乌鸦。
“你听见我们家小妹妹,方才怎么说了吗?我也觉得,还是如今的我,更好一些。”
天帝只用怨毒的,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她,不知能将她的话听进去几何。
她只向一旁的阿修罗王浅浅点头致意。
顷刻间,便上来几名健壮的阿修罗,将天帝摘去花冠,牢牢扣住,余下的双目如炬,扫视殿中,预备与反抗的天兵交战。
然而事实上,已经没有了。
便是从前最忠心于天帝者,如今也躲得远远的,神色之间,俱是唏嘘鄙夷。
“今日梵音分明不愿动干戈,她倒一力造孽,唯恐天下不乱。”
“那迦楼罗王从前动起手来是什么模样,你我谁没瞧见?如今好不容易改了性子,她却又召出一个如意珠变的来,也不怕再酿成一场大祸。”
“好在战神识大体,只是可惜了一身好修为。”
“为了几分私怨,做出如此行径,哪里还配当天帝。”
……
一片议论纷纷间,梵音只作未闻,默默穿过人群,蹲下身,将山月的尸体捧起来,收于袖中。
娜佳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拉住她手臂。她没防备,身体晃了晃,才站稳。
那人就越发恨得咬牙。
“如今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此事不由我一人做主,当由各神族推举长老,一同议事,以作定夺。”
“我没问天帝!”
娜佳气得顿足,抬手想给她一拳,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你自己呢?伤成这样,想过往后如何吗?”
“元神损了,再养就是了。”
“岂能有你说的这样轻松。”
“那也没什么关系。”
她忍下胸中烧灼疼痛,淡淡笑了一下。
“既然天帝已经退位,其私心亦被拆穿,三界可以休兵罢战,那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一个太平的世道,不需要战神。”
眼前人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半晌,才幽幽翻了一个白眼,露出两分冷笑。
“这会儿说得轻巧,只不知晚些见了你那小夫郎,又是什么场面。”
“我……”
“不怪我没提醒你。这世间男子啊,谁不爱强大风流的女人,你如今弄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人家还能不能瞧得上你了。”
虽知她重伤,这人却还遵循着从前的习惯。犯完一句欠,闪身就跑,唯恐让她捉住了收拾。只站在远处,笑得贼眉鼠眼。
“还是多花些心思,去讨人家欢心为好。”
梵音好气又好笑。
刚要上前与她较真,却忽觉脚下地面隆隆一震,仿佛远天边地动山摇。
她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元神受损,感察有误。
却听身后有人蓦地惊叫出声:“那是什么?”
众人皆抬头看去。
只见天穹上,一道阵法正飞速开启,光华流转,伴随着翻涌的黑云,沉沉压下,其状诡谲无比,让人只瞧一眼,便觉心头极为不安。
未及应变,已有距离最近者,被猝不及防卷入,哀呼声只有一瞬,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