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主动提出,为她领路。不过是为了跟着她,找到楚岚的下落罢了。
做爹爹的,从旁人处才得知儿子已死。
世间残忍莫过于此。
她想起一路上, 自己还因对方问得太多,而勃然作色, 一生不肯向人低头的迦楼罗王,也难得有些尴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面对他为好。
楚父倒是全不在意。
他只细心地拉过楚岚的手,塞进被子里,又在他肩头轻拍两下。
“回家了就好,与你妻主慢慢说话,爹爹去给你炖汤补身子。”
说罢,微笑着向梵音递了个眼色,径自出去。
梵音无言。也只能依言留下来,给人当妻主。
被她强行封住神识的人,刚刚忆起的前尘往事,顷刻间又忘得干净。变得很乖,很好骗。
让他躺着,就安安分分地裹在被子里,活脱一个糯米卷儿。
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仰望着她,眼尾微微的红,睫毛还透着湿意。
“是不是还疼?”梵音轻声问。
他很老实地点点头。
她叹一口气,手从被子边沿伸进去,寻到他的手腕握住。这人实在是瘦得厉害,手腕轻轻松松便能攥住,骨头都突起得硌人。
“不怕,一会儿就好了。”
神力从她的掌心,徐徐流淌而出。沿着他的经脉注入、上行,安抚他残余的疼痛。
力量生来霸道的迦楼罗王,竟也有一日,会做这等细致之事。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以防出手太过,他承受不住。
躺着的人却忽然挣扎要躲。
“别乱动,”她捉着他手,“听话。”
他却摇了摇头,目光只盯着她在忘川水中浸透,还未干的裙摆。
“那你呢?”
“本座……我没事。”
“骗人。”
失却了记忆的人,不记得她的火爆脾气,就格外不给面子。只将她轻轻一瞪,眼里却湿漉漉的。
“你又不是石头做的,不知道疼。我不要你只顾着我。”
梵音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故意板着脸。
“那方才是谁喊疼来着?”
“我没有。”
他像是怕她拆穿,慌不择路地,往她身上靠。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作笨拙,又努力,神情仿佛央求。
“我不要你替我疗伤了。你……抱我一下,就不疼了,好不好?”
她低头看他一眼,唇角稍显复杂地动了动。
“哪里学来的。”
“什么?”
“没什么。”
她伸手,将人连着被子一起,揽进怀里。
这人的身上,向来是不如她暖的,如今在忘川水里浸了许久,便更是透着凉气。但她却忽地觉得,心里安稳得很。
她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这样安稳过了。
楚岚很安静地倚靠在她怀里,墨发柔软,垂落在她肩头,与她的卷曲长发交织在一处。呼吸清浅,又均匀,全都扑在她颈间。
活像只轻轻咕噜的猫儿一样,惹得人心没来由地痒。
梵音其实不怎么懂得抱人,很疑心自己的动作不对,硌得他不舒服,却又不与她开口说。
于是低头看他。
“喜欢这样吗?”
“嗯。”
这人应了一声。却像又想起了什么,唇边忽地漫上一种微微促狭的笑,又摇摇头。
“不对,还不够喜欢。”
“那我该……”
她的真心求知,被打断了。
有人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蹭过来,连被子都散开了,底下柔软的身子,紧贴着她,还敢伸手来环她的腰。
他凑近在她耳边,像是自己也羞,说得又轻,又飞快。
“你再抱紧一点。”
被他双唇轻擦过的耳廓,一阵酥麻。
梵音忽然怔了怔。
原来,他也是会撒娇的。
在忘记了身为仙君的礼法与矜持,也忘记了凡人楚岚对她的敬畏和顺从后,他骨子里,原来也是有这样的小性子的。
她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
她喉头微动了动,没有作声。只依言将他揽得更紧。
一方薄被之下,也得片刻安心。
过不多时,楚父端着鸡汤回来。
鸡选得有年头了,又炖足了火候,汤色澄黄清亮,面上漂着一层金灿灿的油花,香气扑鼻,并着底下几块山药与野菌沉浮,令人瞧着便有食欲。
只是梵音望了一眼,便极微妙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怀中人觉察到了,转头向她。
“妻主怎么了?”
她无法答,哭笑不得。
论真格的,迦楼罗乃明光神鸟,她亦是天下鸟族之主。要是让鸡族的长老瞧见这一幕,少不得要在她门前哭哭啼啼,梗着脖子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