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有金羽衣在,业火伤不到你。”
也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说给自己听。
楚岚只仍旧笑得温柔。
“我知道。”
“嗯,那便动身吧。”
业火深渊,在须弥山的中心,是天地鸿蒙时遗留下的一处痕迹,也是阿修罗族世代守卫的重地。
一来,去的人太多,终究不便。二来,就凭她身旁这两只小鸟,即便是去了,恐怕也难帮上忙。
因而,她只转身交待了几句,要山月与雾星留在此处,小心谨慎,切勿再惹是非。
两人拉着她,尊上长尊上短,殷切嘱托不提。
倒是雾星,向她道完珍重,又格外多看了几眼楚岚,别别扭扭的,声音又小又含混。
“喂,听说那地方还挺吓人的。你一向不聪明,除了伺候好尊上,自己也机灵些,知道吗?”
楚岚微微一怔,忍不住笑。
“多谢雾星公子关怀。”
“谁关心你了?”
“我……”
“不过是刚才被人打上门的时候,你还算讲义气罢了。”
小山雀摸摸鼻子,像是越说越不自在,自己先烦躁起来,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哎呀,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梵音摇摇头,将一丝笑按下嘴角。
返身而行。
刚向门外走了没几步,却听身边跟着的人,忽然又轻声开口。
“尊上。”
“嗯?”
“等到了业火深渊,从我身体里取出了流光菩提,那以后呢,尊上会去哪里?”
她目光微微动了动,脚步却没停。
“本座不知道。”
“尊上……”
“没有骗你,还没想过。”
她曾经恨极了一切。
在亲手将族人封印进浮生梦,背着画卷远走四海的时候,她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她要找到流光菩提,解了族人身上的无相毒,将他们放出画卷,重新攻上天界。
不是在无相的作用下,狂性大发,杀红了眼,遭三界议论诟病。
而是堂堂正正地,挥师而上,再一次剑指天帝,告诉她,你与你那些道貌岸然的臣下,当年欠我迦楼罗一族的太多了。你的帝位,坐到尽头了。
她还要找到初岚仙君,当面问问他,你从前站在天河边上,与本座说的那些仁义慈悲,都还记得吗?你连一个冥界的小伤兵,都有心去救,怎么轮到本座逢难时,就消失得那么一干二净呢?
她要让众神都听见,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无地自容。传闻中全天界最清正、最悲悯的仙君,仿佛也言过其实啊。
她还要重新站在霁晓的面前,把画卷还给他,道一声谢,再轻飘飘地说一句,可惜了,你当年私心想要护住的这个天界,终究还是要葬送在本座手下。
她想问他,爹爹,你那时宁可辜负我们的父女情分,从我剑下保你那些徒子徒孙。如今,你后悔吗?
她想做的事很多。
那时她就全都想好了。
她怀着这种仇恨,过了两百多年。
可是后来,娜佳告诉她,那一年曾经有一个仙君,不要命一样地去抢流光菩提,重伤到神魂都快碎了,也不肯放手,最终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再后来,连霁晓都死了。死前,用他自己的一片魂魄,替她织成了金羽衣。
她抬头一看,忽然不知道该恨谁了。
就好像一拳挥出去,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难受。
流光菩提,她是一定要的。族人们,她也是一定要放的。可是那以后,该干什么,她还当真没有想好。
过往的谜题太多,千头万绪,该从哪里入手解,是一个问题。
“你不用担心。”
她按了按太阳穴。
“不论本座要做什么,都会保你无虞。”
楚岚却忽地不走了,定定地望着她。
“尊上这是何意?”
“本座会为你安排妥当。即便你在凡间已无依靠,也无妨,本座会……”
“尊上的意思,是取走了流光菩提,就不要我了,对吗?”
“……”
她为他话音里的哽咽,眉心跳了一跳,转头看他。
少年的眼睛通红,一眨都不敢眨,像是生怕眼睫轻轻地碰一下,眼泪就会落下来,在她面前露了怯。
但是泪意却止不住,顷刻之间,连鼻尖都红透了。
他伸手,像是想牵她。
却在触及她衣袖之前,就缩回了手。
“尊上,是打算丢掉我吗?”
“本座的身边,太危险了。”
“我倒从没看出来,尊上堂堂神明,还有做负心人的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