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悔”二字,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这是他无法插足的事情,云毓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能让两个温和的人决绝至此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云毓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云疏,他没有言语,只看向了窗外。
两个时辰后,在小院外,云疏坐在轮椅上无声无息。他看着楚妍将那夜的花灯点燃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化为灰烬。方才想起来,看守的侍卫说她每日都毁一个物件儿,全都是当初他送她的。
感觉到了什么,楚妍回过头,他们看到了彼此,双方都是一瞬间的恍然,然后楚妍恢复了冰冷的神色。
没有掉头就走,楚妍走到云疏面前,“你来得正好,”她脸上是病态的嫣红,唇畔是一抹轻嘲的笑,“我正想着有一幕你没观上得多遗憾。”
不是他遗憾,是她。这些天她按着时间顺序,将云疏送的东西一个个毁了个遍,管它什么珍不珍贵,算个什么!
唯有一件,她专等着他还没下手呢。
如同云毓那块自小戴到大的玉一样,云疏也有一块。楚妍残忍一笑,高高举起它,然后狠狠地摔下!
啪,四分五裂,再无恢复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好似费尽所有气力,楚妍撕心裂肺地咳嗽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心中却有着畅快和解脱。仿佛那一口气终于通了。于是,又一点点笑了起来。
少顷,收了笑容,楚妍什么表情也没有。
云疏看了看在地上碎得不成形的玉,又看了看楚妍那仿佛一折就断的苍白手腕。
半晌,在近乎凝结的气氛中,云疏转动轮椅,背对楚妍。“等会儿会有人送纸笔来,”顿了顿又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想传信息就传吧,就当是替他递战书,到底他骨子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那么卑劣的事情。
复杂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楚妍垂目遮住所有心思,到底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都没用了,谁都拦不住谁……
成功将信息传递出去后,楚妍竟然诡异地和云疏又能和平相处。一个默然在院子里等待结局,一个事务越来越多,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她这里坐坐。
外面简直是一团糟,各国混战的情形,常让秦罗衣想到数百年前,那惊蛰谷记载的悲歌。秦家先祖怕是没想到,终有一日,他与挚友的后代会违背条约,以命相搏。
她当初是真没想到,那几乎让自己命陨的魔门二人,是云疏筹谋来的。而被囚禁的楚妍……让秦罗衣终于知道自己的不祥感出自哪里了。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妹妹的命运被印证。
……
可能是一个人待久了,楚妍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的事情,逐渐连了起来。在她度过那个有史以来最寂寞冰凉的新年后,楚妍终于有所了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她再心中再度苦笑,然后抱住了醒来的抽抽。真的该结束了。
薄刃入体的声音在雪地里清晰可闻,隋国从未下过那么大的雪。
云疏拥着楚妍,她手里是一把薄刃,比秦罗衣那把小上许多,是同一种材质,由同一个人锻造。
“这可真是……”云疏轻声道。明明是她捅了他致命一刀,却是手中的人气息渐渐散去。温热依旧,不是源自怀中的女子,而是他涌出的血液。
谁都没有料到云疏竟然有那么深厚的内力,他与秦罗衣那一战,风云惊变。然而,没有结果。
“阿毓。”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云疏平静地唤着云毓,然后将一块金色的结晶交给他。那是楚妍最后塞给他的,一刀换一个这个,可真是不吃亏啊,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他无愧于子民,无愧于云氏,但是到底欠了一个人。
秦罗衣眼中凝着泪水,当年漫天的飞雪,映娘与秦渊走了,还有楚妍陪着她。现在楚妍走了,漫漫时光,谁可与共?
满目尽是白茫的天地,沧海一粟。云疏支起身子,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走入了冰湖。所有人只是看着,无人阻拦。
在好些个来年一春之后,褪去了华服,恢复了很久之前的穿着的秦罗衣依旧是清丽至极,没有任何事物使她留下岁月的痕迹,只是月光再也不会露出银白色下的那一抹温柔。
因为那个人不在了。即使是弄清楚一切,知道她的妹妹本就不该存在,可秦罗衣还是深切地怀念着。
日光很好,不清淡也不浓烈。她立在一艘小舟上,碧水青山,舟无风自动,孤行而去,渐渐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