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
两人起床梳洗,出门点一次人数,再一次启程。
荒郊野外的客栈没有大轮马车,一匹马套了辆轱辘木板车,铺了张厚被褥,之寒坐在上面,听着车轮吱吱呀呀响,颠簸上路。
轱辘车行在路上,到处都是逃避战火灾荒的流民,他们散落在大路小路上,三五结成队。有一些道士模样的人混在里面。一些道士支起一顶大锅,烧一锅滚滚的热水,两根手指夹出黄纸,口中念念有词,黄纸瞬间化为火焰,黑色的灰烬搅进大锅里,符水被分给生病的流民们喝。另一些道士在收流民的米,交了米的流民都被聚到一起。
严克说那是中州新崛起的道派——太平道和五米道。这世道越乱,人心越惶,无家可归的百姓就将希望寄托在玄之又玄的黄老之派上。
其实,自先圣人始,世人苦黄老久矣。
严克这群人的身份特殊,但凡进大城镇,都会派人先去刺探情报。这几日林林总总的消息汇到一起,严克一条条说与之寒听。
“中州各地遭兵燹之厄,国家兵力不足,圣人下旨兵权下放州牧,鼓励各地豪强应对乱局,致使各路豪强拥兵自重。”
“州府悬赏五万户取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平首级,四万户取五米道头领,两万户取北境前上将军高雪霁的人头……”
高晴窜起来,“他大爷的,为什么通缉我?我招谁惹谁了?要抓也抓土匪头子——咱们家主吧!”
严克若有所思,道:“我是忠义之后。你是抗旨不遵,没有回京认错。我和你——很不一样!”
高晴踢翻篝火,火星子在黑甲片上飞扬,大喊一声:“草!我是替死鬼!”
围在篝火四周的人都在笑。
走了小半月,轱辘车终于换成两匹马拉的马车。赶路太枯燥,严克路过市集,就收集一些小东西给之寒解闷——九连环、小木偶、双陆琪,尽是些小孩子的玩样儿,不过,在这个玉镯子换不来一个饼的乱世里,大家都在争温饱,能买到这些东西已是不易。
严克见之寒把九连环弄得越来越乱,脸也急得通红,道:“教你射箭吧。”
之寒把九连环丢了,挑起一条细眉,“为什么学这个?”
严克回答:“我挺想教你的。”
之寒狐疑地望她一眼,反正闲来无事,“学吧。”她兴冲冲去取挂在马鞍上的弓,被严克掰肩膀,捞回来。
严克说:“这张弓有八石,你拉不动。”
之寒不信邪,取下弓,学着拉起来,别说拉了,提起来都费劲,她放下弓,用脚踩着弓身,双手提弦,“噌”一声,勉强动了动弦。
这弓真能有人单臂拉起来?
之寒看向正与谢忱聊天的严怀意。
怀意妹妹也可以?
严怀意察觉之寒在望她,朝她扬了扬手。
严克知道她在怀疑什么,矮下来,凑在她耳边说:“妹妹能拉十石的弓。我这张是马上用的弓,我在地上能拉十二石。你么——弓得特制。”
之寒不上他的当,道:“我不学了。”
严克笑道:“不需要学多好,唬唬人足够了。我尽力教,你尽力学。”
当日,严克就给她用路边捡的木头削了一把轻便的弓。他的手做这些特别巧,闷头“咚咚咚”敲,“嚓嚓嚓”削,引来严怀意的围观。严怀意转头对之寒笑道:“四嫂,我小时候的木剑、木弓都是四哥做的呐!”
之寒:……
弓做好了,学弓这件事也既成事实。
学就学吧。
之寒拉起磨得光蹭蹭发亮的木弓,弦贴在脸颊上,努力让箭瞄准靶子。
她十分专注地盯着箭尖。
心里想着挺容易,真做起来,箭尖摇啊摇,就是对不准靶心。
然后,狗男人就贴上来了。
微扎的下巴蹭得她背脊一直线得发麻。
呵呵……
为什么学射箭,因为师傅和徒弟可以贴得严丝合缝。
这是假公济私……
不——
是心存歹念之人得偿所愿……
第81章
一行人再进松州城。
越接近白马关, 人的精神越松弛。
自严克一战功成,蜀地向北至漹水一带再无鞑靼人侵扰。定州侯之于关内外,犹如当日邓国公之于北境, 百姓视他们为金汁浇筑的铁壁铜墙, 戍边之民向来记军功而忘君恩——换句话说, 人一到松州,算是到了自家地界。
严克已经有月余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丧亲之后, 一颗心都挂在了仅剩的亲人身上, 熬到现在已是不易,他放下久悬的心,关上门, 闷头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