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裕王李淮小跑着进来。
皇后把针往绣架上一插,站起身来,将李淮揽进怀里,命人马上端来热水。
李淮抬起小脸,甜甜唤一声“母后”,把头埋进皇后肚子里。
皇后捏一把软糯糯的脸蛋,轻声问:“淮儿下学了?”
辟雍学宫是圣人所设,皇子与世家子在其间学习礼仪、音乐、诵诗、射箭、骑马与武艺。皇子一般六岁开蒙,开蒙后便封亲王,算起来,李淮上辟雍宫也有不少时日了。
李淮兴奋地说:“母后,严止厌今日回来了。”
皇后笑道:“严四回来,你就这般开心,看起来,你很喜欢他。”
李淮耸耸肩,“喜不喜欢倒不论,有他在,老师布置的作文便有着落了。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害我挨了老张好些骂!”
严克因脚伤告假的这半月,最着急上火的倒是李淮。李淮喜安逸,好享乐,不是读书的料。他的讲官——翰林院检讨张懋之又是出了名的严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张检讨留给李淮的课业大多是严克代笔的。
掌灯女史小霜领着李淮去洗手。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小霜跪在地上,把李淮的手濡湿,李淮咯咯大笑,反手将水珠弹到小霜脸上,小霜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皇后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欢喜。
李淮洗好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从桌上的四碟果子里抓了一大把撺在手心,扬起头,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丢,他深谙此道,一颗也没掉到地上。
李凌冰抬起头,忍不住开口:“弟弟,书要装进自己肚子里才有用,圣人以后过堂问你书,难不成还叫他严止厌替你答?芝麻汤圆咬到嘴里,迟早要露馅儿。再说了,谁又能帮你一辈子,特别是他严止厌,心思缜密,阴沉不定,是最靠不住!”
“我不同你说这个。我知道,你看不惯严止厌,同他有过节。”李淮去抓枣吃,嘴里一边咔咔咬着脆枣,一边道,“我觉得他这人不错,人聪明,讲义气,不多话,挑不出什么刺。若真要说他有什么不好,就是不会骑射,哦,对了,武艺也差,弱得像只小鸡仔子,谁都能欺负他。”
“谁同你说,我看不惯严止厌?”李凌冰不悦地皱眉,又是什么人在人背后嚼舌头。
“他自己说的,姐姐,”李淮吐了枣核,满是期待地对上李凌冰的目光,“你和我说说,你和他结了什么仇什么怨?他这样一个文雅的人,你有什么好和他置气的?我自己问他,他不肯告诉我,只能你来说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问多了晚上梦魇。”李凌冰埋头,恶狠狠道。
“姐姐!你什么时候成了大人?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李淮提高嗓音,不依不饶,“姐姐,你说嘛!急死我了!”
“好了,淮儿,别烦你姐姐,”皇后柔声说,一边抚摸李淮的头,一遍给他擦嘴,“别再叫姐姐,要尊称太真,她已经不是俗世里的人了。”
李凌冰幽幽一句:“母后,你也不管管淮弟,都宠坏了。严止厌替他代笔,张检讨一日看不出来,十日,百日,千日,还能看不出名堂?日积月累的,书都读到别人心里了。”
皇后捧起李淮的脸,“圣人问过你的书吗?”
李淮回答:“张检讨给父皇呈过我的课业,他们都没看出来,父皇还夸我的文章写得好呐。”
皇后闻言一笑,轻轻道:“如此……便好,读书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越急越学不进去。”
李淮得意得用目光刮了李凌冰一眼。
李凌冰恨啊!
皇后永远如此,一切以圣人喜恶为自己喜恶,目光也未免太短浅了。这样下去,李淮怕又要走上辈子的老路,比之蜀地的阿斗,好不到哪去。
知道言多讨嫌,李凌冰也就不言语了,埋头绣花,心里却是长长一叹。
上一辈子,李淮是皇后丰盈羽翼下的蛋卵,长姐遮风伞下的雏鸟,从不知朝局凶险,人心叵测。有些人,以为这世间没有恶,一切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他们被保护得太好了,一直被温柔以待,以至于纵逸酣嬉,这样的人一旦遭遇变故,毫无招架之力,一弹指,就被打入地狱。
李淮是春日里的飘花,离开枝头,以为能凭风直上,却只落入腌脏的沟渠。
上一辈子,他的小命不就是这么丢的嘛!
彼时圣人初丧,太子淮幼,选贤德之臣光王李宜,立为皇太叔,应军国政事,令权句当。后来,李宜把持朝政,凌驾于一切之上。李凌冰与光王李宜有过节。李凌冰与严克联手除去光王,以为李淮终于能够坐稳皇位。谁知,严克成了叛臣,鸩杀李淮,自己称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