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的薄唇抿紧,黑眸盯着潘玉,良久,嘶声道:“你想说什么,大胆说出来。”
潘玉也不退缩,直言:“末将觉得,圣人那套千里寻姐的说辞根本说不通!圣人要来定州,从剑南道过蜀地出白马关才对,为何舍近求远取道虎牢山?他想去的根本是北境!”
其实,严克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只是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父兄失踪的事,自然没有往更坏的境地想。什么是更坏的境地?他在害怕什么?又来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的脑袋却不敢去考虑,被塞住了……牵涉太多……牵涉之寒……
潘玉见严克不说话,更加怒其不争。
老子拼杀一场,就跟了这么个感情用事的愣头青?
难道还逼他做三姓家奴不成?
不可能的!
必须逼他一逼。
潘玉向前走动一步,“容末将放肆一回,全天下的人都在猜君侯是不是会据定州而反。圣人不是傻子,光王毒杀他,他放着邓国公不去求,求君侯这个未定之人?圣人是从北境回来的!大帅之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严克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我父亲和兄长。”
潘玉摇头,正视严克,“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君侯去公主那,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我——去追圣人回来。”
严克被踩到神经衰弱处,怒道:“潘玉,谁允许你如此大胆!”
潘玉低下头,愤懑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
严克陷入沉默。
二人僵持了许久。
有侍女来报:“夫人不适,要见君上。”
严克对潘玉说:“潘将军,领两千兵,去寻我父亲和兄长。”
潘玉仰天长叹一口气,快速单膝下跪,斜低头,眼睛也不看严克,对其抱拳行礼,“末将领命。”说完,快步走出屋子,边走边叹气。
严克来到李凌冰的屋子。
李凌冰得了伤寒,裹着被子坐在榻上,正在看丹橘用炭火烤栗子。猩红的炭火“劈哩叭啦”在盆中爆,栗子的甜香飘出来,屋子里还是暖得令他后背出汗。
李凌冰的两颊因高热而泛红,双眸盈盈有水光,却毫无神采,目光失焦地盯着炭火。
她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严克走过去,将下巴贴在她额头上,还是滚烫。她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看向他,喊了声:“止厌。”
严克问:“吃药了吗?”
丹橘用筷子给栗子翻面,“夫人嫌苦,不肯喝呐。我想着烤栗子给夫人过药,快好啦。”
李凌冰问:“你从哪来?”
严克回答:“和潘玉商量了点事。”
李凌冰移开目光,仍去打量炭火,“你知道,弟弟走了,对吧?”
严克“嗯”了一声。
李凌冰道:“他真没良心啊,走也不和你说一声。是我让他走的。他是圣人,圣人的家在玉京城,离家太久,家里乱得一团糟。”
“之寒!”
李凌冰咬唇,回过头,怔怔望着他。
严克拿起药碗,用勺子搅动褐色的汤药,“再不喝药,药都要凉了。是我不好,害你伤风。”
李凌冰的眼睛立刻红起来,眼泪珠子断线,哭也不知道出声,一个劲咬住唇,仰头无助望着他。
严克想起那日,她也是趴在他肩头这般无声地哭。他努力控制住心中那头豹子,轻柔下来,但她的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落在他肩膀,他到现在都能感受到那又冰又凉的触感。
她好像很痛苦。
她为什么不哭出声来呐?
在他面前,她可以放声哭的。
经过那三日,丹橘也隐隐懂得一些事,低着头,默默烤栗子。
严克问:“要我抱抱你吗?”
李凌冰点点头,把更多的泪珠子摇下来。
严克把药碗放下,外袍脱了,靴子脱了,上榻,把李凌冰端到怀里。
丹橘红着脸,“君侯,夫人,我去热一热药。”说完,捧着药碗跑出去了。
严克说:“丹橘被你教得好,都会察言观色了。”
李凌冰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她本来就聪明,你人挑得好。”
严克抖着脚,把她当小孩颠摇,“之寒,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难过吗?若是为了李淮离开定州。不打紧的,我本来就没有留他的意思。我带他回定州,只是想让你见见他。我没有那个心思,你该明白我的。”
邓国公严通儒教出来的孩子,个个铁骨铮铮。
严氏满门孝亲,爱民,忠君。
他严克从来不是天生的乱臣贼子。
他还不知道他父兄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