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是谁?
是他二哥严潜?
还是鞑靼三大王博都察?
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她不屑于回答。
李凌冰说:“你杀都善杀得对,就是这一子落得太急。杀他鞑靼九大王者只能是一个无名之辈。”
严克琢磨着她最后一句话,尝试用君侯的思维看文加君羊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去谋划这盘棋,他好像猜到她下面要说什么。
“弟弟与博都察早已达成协议,暗中送都善人头回去,换一百万两黄金。都善身死的消息传到金帐王庭,鞑靼汗王只会认为他是染疾暴毙,杀亲弟的嫌疑也自然落不到博都察身上。但你定州侯当众砍人头颅,令家仇成了国恨,中州丢了一百万两黄金不说,也陷你于生死绝境!”她顿一顿,“严止厌,为了这么个畜生,赔上你的性命,我替你不值。”
杀都善只是一个行为,并不是意气用事。
值不值,为了谁,只有他心里门清。
严克说:“你和圣人谋划深远,我却只想顾着眼前。”
李凌冰叹一口气,“我忘了,你脑子坏掉了。从前的严止厌会顾着父兄母妹,无论遇上什么事,都是暗中谋划,步步为营,绝不会令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严克无言以对。
他心想,那个严止厌真是可恶,真心人是眼前人,瞻前顾后,不像个男人!
所幸,他不再是君侯。
李凌冰蹲累了,干脆坐在囚车上,靠着木栅栏。
严克问:“在落雨,你回车撵吧,别着凉。”
李凌冰说:“在这里和那里都是一样,反正都是牢笼。”
严克道:“都是牢笼,我们一起闯出去。”
李凌冰笑出声,“严止厌啊严止厌,受不住你这张嘴,怎么想,都是一张乌鸦嘴!”
严克愣了一下。
啊,原来他说过啊。
什么时候?
真希望她能多讲一些他们的过往。
严克说:“我隔着帘子,看你在习琵琶。”
李凌冰挑一下眉,“琵琶是用听的,别用你的狗眼乌子看!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这一路行到定州,少则三四月,多则五六月,我总要找些事做消磨时光。”
严克问:“你喜欢琵琶之音?”
李凌冰回答:“不喜欢。习琵琶是因为抱着好看,我要仿昭君出塞,就算日后注定要回朝,也不能白跑一趟,我李之寒必要在史书上留下一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谈。”
严克道:“古时杨妃喜道袍,昭君爱琵琶,你学杨妃昭君就够了,千万别学西施貂蝉!”
小狗崽子到底是小狗崽子!
就算是失忆了,说出来的话还是会噎死人!
西施貂蝉怎么了?
美人还分高低贵贱?不就是因为人家用了美人计嘛!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们男人好色!
李凌冰没好气道:“我就是乐意。只要能装好看,四大美人我一个个学个遍,美人无人欣赏,是天地不容,是暴殄天物!”
严克憋着笑,问:“你瞧瞧这里的人,除了我哪个人拿正眼瞧你?”
李凌冰哼了一声,手指戳向兵士,“他们是碍于身份,不敢看我,而你——”她又尖又细的指腹对准严克,“是胆大包天,觊觎兄嫂!”没一会儿,又上指青天,“谁说没人看我?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定,你那死鬼二哥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你我。输仗不输人,作为他的新妇,我可得给他长脸,怎么漂亮,怎么折腾!”
严克的笑是慢慢挂上嘴角的,他觉得她可爱得紧,又可恨得紧,那笑意荡到心里,竟有一丝丝苦。
他开口:“再喂我吃一颗桂圆。”
李凌冰用手指在掌心拨弄一阵,抬起头,“没了,吃颗苹果脯吧,一样很甜。”她把果脯喂到严克嘴里。
严克嚼一嚼,果然清香四溢——甜得很。
这一夜,他们没能按计划赶到驿站,只得在野地里安营扎寨。兵士们聚拢在篝火旁吃饼,闲聊。厨娘在熬汤羹——为君侯熬肉羹,为公主熬蔬菜羹。
李凌冰卧在青庐帐中的毛毯上,宫女正在为她烧炉煮茶。帐子里的烛火很亮,她支着头,目光落在灰白色的帐子之上,沉默不语。
帐子之后是禁锢君侯的囚车。
严克身后有篝火,影子挂在半透明的灰帐上,形如皮影戏里的人。
李凌冰定定看了一会儿,空出的手摆出蝴蝶的样子,在身前飞啊飞,然后落到那个人的影子上,隔帐轻轻触碰一下他。
他不会知道的。
一帐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