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本以为他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知晓公主府想要寻找门客,自荐上门寻求富贵,却没想到竟有这样坎坷的命运。
不过她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只是问:“你老家哪里的?”
“江南,”他轻声道:“我是在秦淮河的花船上出生的。”
江南……
谢柔嘉不知怎的就想起裴季泽提过的江南美景。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若是哪日有机会我若是去江南,带你回去瞧一瞧。”
不过她觉得这种概率很小,毕竟,她在这里再留一个月,就要离开长安去朔方。
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年突然将自己的手伸进帐子内。
少年的手生得很漂亮,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
谢柔嘉迟疑着想要握住那只手,可快要触碰到他的指尖时,倏地收回手,道:“去把灯熄了吧。”
他“嗯”了一声,起身熄灯。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谢柔嘉听着身旁极轻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有这么个人躺在自己身边挺好的。
一出热闹的戏都没能治好的孤独,在这一刻好似得到缓解。
她缓缓地阖上眼睫,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对上一对漆黑清澈的含情眼。
许是没有想到她醒来,对方慌忙地收回视线,哑声道了一声“早”。
谢柔嘉“嗯”了一声,“早”,才要起来,见他慌忙地拿衾被遮住自己的身子,面颊微微红。
谢柔嘉愣了一下,大抵明白他在遮什么。
她望着眉眼十分熟悉的少年,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到,十七岁的裴季泽,晨起时是否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青涩而又热烈。
那样端方自持的美少年,也不知若是被她发现这样的窘状,会不会羞红脸。
随即谢柔嘉将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子里去,正欲说话,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
她眉尖微蹙,“何人在外头喧哗!”
*
“萧世子您不能进去!”
屋外,文鸢挡在门口,望着眼前一脸戾气的紫衣美少年,劝阻,“公主还在歇息!”
萧承则瞥了一眼廊庑下属于男人的靴子,喉结微微滚动,“裴三郎来了?”
文鸢摇头,“并无。”
萧承则冷笑,“既然你不是裴三郎,那她房里的是谁?”
文鸢哪里敢说此刻在公主屋里的,正是他送来的面首,正要劝阻,他竟然不管不顾上前,一把将门推开,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往内室里闯。
文鸢紧跟着进去,却见公主正坐在床上,而魏公子坐在脚踏上。
她不知怎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就听公主呵斥,“萧承则,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萧承则的眸光落在脚踏上的衾被,面色稍霁,瞥了一眼有些惊慌的魏呈身上,冷笑,“不过是送一个玩意儿给公主姐姐解闷,姐姐竟把人都给弄到床上来了,怎么,是瞧上他那张脸了是吧!”
他一向言语刻薄,谢柔嘉早已经习惯,
可他这样闯入她的卧房,她很不舒服,又见魏呈一张脸白得吓人,低声呵斥,“这是本宫的房内事,萧世子未免管得太宽了!”
萧承则冷冷扫了一眼魏呈,“还不赶紧滚!”
魏呈不作声,喉结不断地滚动。
谢柔嘉瞥了一眼魏呈,“你先回去。”
魏呈这才“嗯”了一声,当着萧承则的面自床上起来穿衣裳。
萧承则见他身上衣裳完整,面色稍霁。
一脸屈辱的少年手抖得厉害,腰间玉带扣了好几次抖没扣上。
谢柔嘉于心不忍,横了一眼萧承则,“还不出去,我要更衣。”
萧承则这才向外走去。
文鸢忙上前服侍谢柔嘉更衣,待她穿戴整齐后,才与魏呈一块出去。
萧承则正坐在外间的榻上逗弄儿茶,见他二人出来,正欲说话,黛黛自外头进来,一脸慌张,“驸马正朝这边过来!”
谢柔嘉微微蹙眉。
他一大早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魏呈这会儿就是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迟疑,萧承则阴沉沉的眼神落在魏呈身上,幸灾乐祸,“我倒要瞧瞧,公主姐姐要与你的驸马交差!”
谢柔嘉缓缓道:“本宫身为公主,想要宠幸谁,就宠幸谁,何须要向他交代。”
就算是裴季泽知晓她养面首,又能如何。他若看不惯,和离便是。
话虽如此,她到底给裴季泽留了几分颜面,叫魏呈先入内室待着。
魏呈刚转入内室,那抹高大挺拔的紫红色身影已经入到廊庑下。
眉目若雪的美貌郎君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眸光落在廊庑下的那双男靴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双靴子,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渐渐地,鲜血自指缝里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