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秋日已过,凛冬将至,大明宫仍旧未能传来好消息。在皇帝强有力的手腕之下,朝中仍旧一片风平浪静,但其下仍有暗流在隐隐涌动。这一日柳余佩面见皇帝,如常向皇帝汇报各地藩王动静,当谈及代王微有轻狂之言,皇帝也不过略略一笑而已。
“代王还是老样子,稍有如意之事,便轻狂忘己。”皇帝摇头道,“如何能成就大事?”
柳余佩皱着眉头看皇帝,“还请陛下慎言,您贵为万乘之尊,怎可……”
皇帝最怵柳余佩唠叨,连忙打断了他,“朕知,朕知,”皇帝摆手道,“方方是朕失言了。”
柳余佩神情略略一松,想起什么,又道,“代王出此违逆之语,陛下若不稍加惩戒,只怕不能震慑宵小。”
皇帝其实也是颇为恼怒的,当下便停了笔,道,“他如此胸怀大志,欲为太子之父……”皇帝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朕只他一个弟弟吗?实在是不知所谓。”
这句话听的柳余佩又皱起眉来。
“陛下春秋鼎盛,何忧日后无嗣?还请您勿要再提起此等不祥之事。”柳余佩无比郑重道。
皇帝闻言,便笑道,“朕知卿心中有朕。”
柳余佩看着皇帝,实在是无奈极了,只能道,“臣驽钝,不知陛下欲如何行事?臣自当奉命而行。”
“且让他先得意一会。”皇帝端详着手中的毛笔,平和道,“若就这样处置了代王,他日后如何能长记性?朕作为兄长,理应好好教一教他。”
柳余佩听着皇帝言语,心中忽然生起阵阵寒意。
第86章 孕息
柳余佩得到了皇帝的指示, 便告退离去了。
十二月末,庭中有深雪。皇帝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变为雪白天地中小小的一个点。他静默片刻, 忽而听福宁道, “陛下, 张太医来了, 您要见见吗?”
皇帝略略一怔,“他如何来了?”
福宁微微惊讶,“您先前吩咐, 叫张太医每月都……”
皇帝打断了他,只是问,“贵妃身子可有碍?”
福宁道,“贵妃康健如常。”
皇帝点点头, “那便让他退下吧。”
福宁迟疑一瞬, “您不见见张太医吗?”
“见他做甚?”皇帝道, “从前是朕着急了, 也叫他多有不安……也罢, 你一会代朕去抚慰他一番。”
福宁应是,又颇为犹豫地开口,“也许张太医得了新的法子呢?您该见一见他。”
“什么法子?折腾贵妃还是折腾朕?”皇帝颇为索然道,“这也是强求不来的事,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皇帝自小就是个不信服的性子,福宁何时见他露出如此情态?果然人没有活到最后,任何事情都是无法下定论的。福宁也知, 面对臣僚时, 皇帝虽显出从容不迫的姿态,但其实内心是最为焦灼的。只是今日看来, 却是有几分顺应天命的意思了。福宁无言半晌,刚准备退下,皇帝却忽然开口了。
“若实在不如人意,“皇帝遥遥凝视着远方,“朕亦可从宗室中择子……总能叫大殷社稷绵延。”
福宁的心情猛地一跳,他涩然道,“陛下万万不可出此言……”
皇帝瞧见他脸色,却是忽然笑了。“朕不过随口一说,倒是吓到你了。”皇帝温言道,“张太医还在外头候着,你且下去看看吧。”
福宁喉咙一哽,想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退下了。
未央宫外,仍旧在下着漫天的大雪。
若微坐于窗前,一边漫看着闲书,一边等待着赵郁仪。已经是亥时三刻,却仍然不见赵郁仪的影子。若微叫人去含凉殿看了几回,都只道皇帝仍在理政。年节将近,朝中正是最繁忙的时候,若微并不觉得奇怪。她又看了会书,感觉有些困了,便阖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会。
倦意逐渐漫上,若微不知不觉将要睡着了,忽而听殿外传来些许动静,她睁开眼睛,恰巧看见皇帝走了进来。
皇帝自含凉殿而来,途中有大雪,因而冠服皆已被雪微微沾湿。若微解下他的大氅,只觉阵阵寒意沁入心扉。
宫人捧出衣物,悄然退下,去为皇帝准备洗浴事宜。殿中只余帝妃二人。皇帝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柔声问,“不是叫你先歇下吗?”
皇帝的手指很冷,若微却没有躲闪。她反握住了皇帝的手,只是说,“我想等陛下。”
皇帝便微笑了。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若微的脸颊。他的唇微冷,但却是柔软的,呼吸也是温热的。若微感受着他的吻。过了片刻,听见皇帝说,“将要元日,许多使臣入见,明日还不知要忙到何时……明晚不要等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