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没有回答,只是握紧她的手。
第70章 暴雨
若微赶到玄云观时, 已经是五月初了。
静亭法师看见她时,很是吃惊,“你不是在扬州吗?如何来了?”
看着在病榻之上, 脸色苍白的静亭法师, 若微一下便流出了眼泪, “我听闻您得病了。”她冲上去握紧她的手, “您无事吧?”
“好许多了。”静亭法师微笑看她,而后又低低咳嗽了几声,缓声道, “这还要多谢德太妃,想起了我这个世外之人,使人来看了看我。不然,”静亭法师也流泪了, “我亦见不到你了。”
听闻德太妃三字, 若微忽的一怔。但她一时顾不得如此多了, 只是望着静亭法师, 喃喃道, “您无事便好……”
“好了,莫要哭了。”静亭法师柔声道,“我已经无事了,倒是你, 怎么不与我说一声,便来长安了?”
若微犹豫了会,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静亭法师先是一怔, 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怒意。“好孩子。”她叹息道, “是我的不是……”
若微连忙说,“这与您有什么干系。”
“你放心。”静亭法师也没有再争辩, 只是虚弱道,“我一定为你做主。你莫要害怕……”
“其实,”若微沉默了一会,“我不想回扬州去了……”
静亭法师一惊,“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着往凉州去。”若微谨慎道,“若走水路的话,五日便可到了……我想先去看一看。”
“你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去这么远的地方?”静亭法师不可置信道,“谁能护着你?”
“我手里还有些银钱,可以去挑几个健壮的男仆,去镇着家宅,”若微说出了自己想了许久的答案,“再遮掩着面目,称自己是寡居之人……如此一来,恐怕无碍了吧?”
静亭法师久久一愣,“你是真的想好了?”
若微沉默地点点头。
“好吧,好吧,”静亭法师叹息道,“你自己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决定,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也不拦你了。”她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找奴仆,还是要知根知底才行。这样,我亲自挑几个我这边得力的给你……你觉得如何?”
若微心中感动不已,“您……”
她还想说什么,忽而有人走进来,通传道,“宫中的医者来了。”
静亭法师自然而然道,“快请他进来。”
若微听到宫中二字,便连忙道,“既有人来了,我也不扰您,先下去了。”
静亭法师不觉有异,答应了。
若微赶忙退出去了。
进来的医者好奇地望了几眼她的背影。
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回到房中,若微仍是惴惴不安。
不行,她告诉自己,既然静亭法师无事了,那她要尽早走了,最好是明天……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佛光寺始建于太祖四年。
前朝多年丧乱,佛教因其因果报应,轮回之说得到黎元尊崇。到了大殷立国时,已然越过儒道两教,成为中原第一大教了。太祖就曾多次下诏为佛寺度僧,敕建寺宇,佛光寺便是在这一时期建起。后来历经几代天子,佛光寺已然成为佛教最为兴盛之地。
当今即位后,很多人都以为天子会行抑佛之事,却不料含凉殿反而时常有僧侣出入,自从贵妃病后,天子仿佛对佛教也多有仰赖之意,幸而天子张弛有度,从未使其耽误国事,朝中诤臣便也听之任之了。
此刻,含凉殿,悟能禅师已然离开,而殿内仍旧净香淑郁。在这缭绕的香气中,赵郁仪心中的焦灼之意稍稍缓解了。五月初,日光明媚,殿外温暖而有风。他只有很短暂的时候可以享受这般的美景。他总是太焦虑,太烦闷了,生活中的一切都无法令他驻足留恋。仅靠这样偶尔的喘息……他知道他总有全然崩溃的一天。
午后,阳光洒金一般,斑驳的树影浅浅深深。他凝视浮动的光斑许久,难以言喻的悲伤又开始涌上心头,他终于还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皇帝下令,每月的初一,佛光寺都要举行法会,为贵妃祈福。因而这一日,佛光寺紧紧关闭着大门,不对任何人开放。旁人不知其中的缘故,因而都疑惑不已。
在雄鸡尚未鸣晓的时候,皇帝便微服来到了佛光寺。佛光寺中的晨钟初初响起,已然有僧侣在净坛中轻洒法水。见皇帝来了,僧侣们纷纷躬身一礼。皇帝没有多加留意,独自一人走入了大殿中。
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赵郁仪就无比清楚这里。很多个清晨,午后,夜晚,他像个小小的游魂一般,穿梭在这个囚禁他的庙宇里。作为身份尴尬的太子,没有人会接近他,亦没有人会干涉他的行动。禅师们日日寅时而起,戌时而熄。而在清醒的每一时刻,他们都汇集于此处,面对着高台之上冷冰冰的佛像,一遍一遍地诵读着陈枯乏味的经言。这个灰色的大殿,还有嗡嗡不绝的念经声,曾经构成了赵郁仪关于童年的全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