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六娘子笑盈盈地抱住母亲手臂,“一时有事耽搁了,阿娘勿见怪。”
“你能有什么事?”许夫人瞪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寻那江娘子说话了。”
许六娘子无辜道,“本也没想着要瞒您呀。”
许夫人沉默一会,然后说,“你还是少同她来往为妙。”
“怎么了?”许六娘子很惊讶,“先前您不是也待她很好吗?”
“那是因着你耶耶的吩咐。”许夫人冷哼一声,“依着我的私心,是不想和她多接触的。”
许六娘子不禁一怔。
“你姑母只道那江氏于她有恩,我们却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来历。且看她那副样子,指不定是什么下三滥的出生!”许夫人越说越不满,“不过她倒也识趣,受了我们家的恩惠,也没有过多纠缠。在府内住得那几日,也还算安分……我便也多施恩几分了。”
许六娘子不料母亲竟是如此想的。难怪她和若微提起母亲时,若微总是不会过多说话。她为若微感到生气,便道,“您怎么如此编排人家出身……”她还是个未经事的小娘子,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就只能道,“您实在是想多了!”
“你懂什么?”许夫人横她一眼,“平时你与她玩耍,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管束你,免得惹你厌烦。如今可不行了。你就快要议亲了,万一她有什么歪心思,你可不够人家一口吞的!”
许六娘子实在是气急,却又不知如何同母亲争辩。只能小声说,“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许夫人也懒得女儿多说,只道一句,“我也盼望她不是。”想到了什么,又抱怨道,“你和三郎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阿娘近来可忙,没有功夫盯着你……你记得我说的话,少和她来往,便是了。”
许六娘子低着头,就是不应声。
许夫人气急,还想说些什么,忽而有一嬷嬷掀帘而入,与她说了长安史家传来的消息,她立马精神起来,也顾不得此事了。
这一日,若微去城中新买了个花绷子。
她是用完了午膳去的,现在也不过刚过申时。天光尚且明亮,树林中一片莺声燕语。她拎起一点裙子,小心翼翼地穿过长到膝上的野草,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少年朗朗的读书声。
若微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只见许三郎立于湖畔,朗声诵道,“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
他念得十分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近旁有人。若微不想打扰到他,便想悄悄离开了。她走得有些急切,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竟然摔倒了。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到了许翮。他侧目望去,却不料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若微。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去,要扶起若微,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一下停住了动作。
若微因为非常的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薄红。她摇摇头,示意不用对方帮忙,自己就站了起来。而后,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翮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静静看着若微。
若微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打扰了。”说完,她就想离开,但许翮却轻声唤住了她。
若微于是停住。
许三郎注视着刚刚落在她乌发上的柳絮。柳絮色白,却远远不及她宛若新雪一般的肌肤。他张开口,十分想告诉她,你发上落了柳絮……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摇摇头,歉然地看着她。
若微察觉到了什么,她点点头,没有再和许三郎交谈,匆忙往家的方向去了。
这个夜晚,若微心不在焉的描着花样子。
云霏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于是问道:“娘子怎么了?”
“我是在想,”若微若有所思,“我是不是该离开扬州了。”
云霏一愣,“待得好好的,为何要离开?”
若微不想和云霏说今日的事,就含糊道,“你也知道许夫人,她一直也不喜欢我。”若微想了想,又道,“况且不比一年前,我们刚刚逃出宫,全然不知道如何在民间生活。现在我们有户籍,有银子……或许可以去一个离长安更远的地方。”
云霏担忧地望着她,“可您的相貌……还是太过引人瞩目了。这一年,若不是有许府护着,只怕……”
若微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忧愁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祸患,便都是由此而始的吧。无意间,她又想起了赵郁仪,这令她心脏乃至全身都颤栗起来。她闭目静默一会,才略微缓解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