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先前你说要做女冠,我心里其实是想劝住你的。”静亭法师徐徐道,“这是什么好去处吗?远离亲人,孤苦无依,死后也无宗族可靠……你看我过得自在潇洒,也是因着先皇庇护的缘故。”
她沉默了一会,而后接着说了下去,“如今先皇已然不在了,新帝的恩眷又能到几时呢?我在世时,还能护住你几分……日后我死了呢?”
若微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沉默下来。
“听我一句劝,这里呀,真的不适合你。”静亭法师微笑望她,“你既然不愿意回宫,那便回家去吧!你家中……可还有什么值得托付的人吗?”
“您的好意,我都明白。”若微的眼眶忽地一热,她咬了咬唇瓣,“……但我不能回去。”
静亭法师一怔,心中生起怜惜,却没有去询问缘由,而是道,“既不能回乡,那扬州何如?我的母族便是在扬州……你若愿意,我便书信一封于我阿弟,道你与我有恩,让他多加照顾你,使你在扬州安顿下来。”
若微望着她温柔的眼睛,不禁喃喃出声,“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傻孩子。”静亭不由得笑了,“那日宫中逃出如此多人,偏偏你来到了玄云观,这难道不是道祖给予我们的缘分吗?既然缘分来了,那就要好好珍惜呀。”静亭抚着她的手,“何况,与我而言,都只是举手之劳……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去?”
若微犹豫了许久,而后点了点头。
“好,好。”静亭法师有些高兴,又不禁有些惆怅。在二月末微凉的春光里,若微面颊如同新雪,眼睛粲然而有光,这是多么美好的青春气息……一个从宫中挣脱出来的女子……她便当是拯救了从前的自己了。
在淡淡的结香花气息中,许六娘子走了进来。
初初来到扬州时,因为宅子还未收拾出来,若微便在许府小住了几日,也同许府一众女眷有所相处,其中关系较为熟捻的,便是许夫人所出的六娘子了。这几日,许夫人带着儿女往庄子里散心,若微恰巧住在近旁,许六娘子就来找她了。
许六娘子在若微身旁坐下,打量了下屋内的陈设,问,“在这里住得还惯吧?”
若微点点头,“自然是再好不过。”
“真是不明白你。”许六娘子嘀嘀咕咕,“阿娘原本是给你寻了处三进的宅子的,里我们也近……只偏要搬到这穷乡僻壤来。”
“我已经劳烦你们许多。”若微轻声细语道,“况且,无功不受禄……这里便很好了。”
“哪里的话,你可是姑母的恩人呢!姑母特意嘱咐耶耶要好好待你的。”许六娘子眨眨眼睛,想起了什么,好奇问,“不过微微……你既与姑母有恩,那你们是在宫里认识的吗?”
若微不禁一怔,而后摇头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进得了宫呢?我与静亭法师……是在玄云观认识的。”
许六娘子有些失望,“我看你生的如此美,还以为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原本还想问问你宫中长什么样呢!”
若微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六娘子怎么对宫里这么好奇?”
“我就是想知道。”许六娘子还是有些丧气,“我还想去长安探望姑母,亲自去问她。但阿娘一直说我胡闹。”
“许夫人都是一心为您。”若微温言道,“宫里哪里是什么好去处呢?若是静亭法师在,只怕也会说出和我一样的话。”
“好吧,阿娘与姊姊都是这样说。”许六娘子闷闷地叹了口气,却忽然又道,“万一我不一样呢?”
听闻此言,若微不禁一愣。
许六娘子疑神疑鬼地看了下四周,“你肯定也知道吧?不对,如今都已传遍天下了。”她的语气神秘兮兮的,“陛下将贵妃的母亲封作了魏国夫人,连贵妃的胞兄都进弘文馆了……真是好大的恩宠!”
许六娘子很是感叹,“从前先帝在时,人人都称艳羡沈贵妃。如今看来,还是远远不及江贵妃……”
若微的心跳得飞快,许六娘子说的,她当然也知道……她掩饰般的继续绣着手中的帕子,问,“六娘子无端端提贵妃做什么?”
“就是和你说说呀。”许六娘子瞪若微一眼,不由得嗔她,“你的反应可真没劲!”
若微看着手中的帕子,只说了一句,“又和我没什么关系。”
许六娘子一僵,而后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