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岁欢没有言语,只是回身褪下了嫁衣。
这身贯穿了她自满腔爱意到此恨无穷的衣裳。
哪怕时至今日,赵岁欢依旧觉着自己曾经亲手绣上的凤纹栩栩如生。
她最后用指腹抚过上面密密的阵脚,然后任由风将至吹落至地面上。
“楚祈,你似乎总爱弥补。”赵岁欢不知是朝身侧的禁军说了句什么,那人离开片刻后竟是握着个火把递给了她。
火光倒映着她茶褐色的眼眸中满是汹涌的波涛,澄澈如琉璃。
陡然意识到她的打算后,楚祈慌乱不已,“不……”
“我上次便想要告诉你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火落下的速度远比楚祈的动作要来得更快,在火舌触及到那摸艳红的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带着浓烈的焦味,很快整件嫁衣便蜷成一团燃开一片。
但楚祈却好似毫无知觉般扑了上去,顾不上那些许只知晓用双手去灭火,不知疼痛,眼底也快要渗出血来。
“楚祈,这回你还能将它复原吗?”
他听到了她最后留给他的话语。
他感到五脏六腑好似都在被燃烧,胸口的刀刃也刺得他浑身发痛,可却无暇顾及。
他挡不住这烈火。
有人唤着他将他拖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红的嫁衣燃尽最后一丝,化为灰烬。
就犹如在他眼前再度失去踪迹的赵岁欢那般。
再也无从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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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岁桉回到家中时,赵家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大门敞开着,喜庆的红分明还在风中招摇,红绸下却是接连不断抬着一箱箱财物进出的禁军。
他站在熟悉的门前,听见的是接连不断的哀嚎与哭泣声。
内心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第36章 不会再忍
直到此刻赵岁桉才明白了赵岁欢不同自己相认的深意。
赵家被抄已成必然, 赵闽怀多年来的积累付之东流,大义灭亲之人是他小妹。
赵岁欢大张旗鼓地在今日引人注目,无非是想将他给摘得干干净净。
向上父亲违背皇帝重托,贪污腐败, 若并非同珩王扯上关系, 恐怕倒也不至于被查抄得干干净净。
向下小妹出卖家族, 虽说于大局可以说是舍身取义,于伦理却注定将被口诛笔伐。
而他赵岁桉英姿勃发, 年纪轻轻身负重职, 为朝廷卖命且并未能继承家父一官半职。
于情于理,他赵岁桉似都是受害者。
圣上仁慈, 既严惩赵家,便不会牵扯到赵家嫡子, 更何况还留他有用。
可……
尽管如今显然已经大势已去, 但他不信楚祈当真会就此失势。
他多年来积攒的根基, 怕是不会轻易被压制。
赵闽怀很快便发现了姗姗来迟的儿子, 他被几个禁军架着, 却拼了老命地去揪赵岁桉的衣袖。
“桉儿, 帮、帮帮爹,帮帮赵家……”
赵岁桉望着眼前的人, 思绪却飘得很远。
不过短短数年,他便亲眼看着父亲自春风得意变得老态龙钟,鬓角满是白发。
或许, 他的内心是不愿承认这一切同他有关, 是不舍的。
可却在一次次深入了解事情真相后, 消磨了他对自己父亲的敬重。
——眼前的赵闽怀在他眼中如同一个陌生人。
回想起自己在秋华的引领下找到的那处地牢,阴冷潮湿的气息, 赵岁桉只觉着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爹,赵家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这样的家族,就算是灰飞烟灭了都不会令人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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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来说赵岁欢应当是最恨赵笙笙的,可她却只划烂了她的脸,甚至就连楚祈都比她要伤得重得多。
因为她知晓赵笙笙想要的是什么。
与其说她想要从她手上夺得楚祈,倒不如说她更为看中的是珩王的头衔。
比较起珩王妃这三个字能够带来无上荣耀,从赵岁欢的手中能够抢走她的心爱之物,却成了次要。
她与她那利用一切向上爬的娘亲林氏一样,在某些方面不择手段。
没有了赵家和珩王,于她而言才是最毁灭性的打击。
死了算什么?
最痛苦的是活着。
“林氏逃了。”站在珩王府门前的一角,楚凌风将手下最新汇报上的情报与赵岁欢共享。
她就好像是老早就嗅到了异常的味道,逃得极快。
赵岁欢有些失魂落魄的,还凝着自己摊开的手,上面沾了星星点点斑驳的红。
楚凌风知晓,那是楚祈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