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昌正上了年纪,留着一长串花白的胡须,他的头部覆满了银丝,就连黑发也见不得一丝,面上也尽是皱纹,看着老态龙钟。因着今日身体染了疾病,谈话之间总是会时不时地咳喘两声。
然纵使这样年老体衰,那双眼睛依旧是犀利精明,丝毫看不出一丝昏聩。
谢沉倒也没有想到闻昌正竟然亲自登门,他如今虽位高权重,但若论官,闻昌正乃当朝首辅,况他辅佐崇明帝将大昭一步一步带回了正轨,就这一点谢沉也该尊他敬他。闻昌正年长出谢沉二十来岁,算是在他父亲那一辈的人物,如今尚在病中,纵使有什么话要说,那也应该是谢沉亲自登门。
闻昌正来得突然,谢沉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也没提前准备些什么,只能亲自为他倒了盏茶水,“首辅大人来得突然,小辈尚未来得及准备,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闻昌正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说道:“是我不请自来,有何可怪?”
谢沉见此也不再谦让,只是开门见山问道:“首辅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要吩咐小辈?”
这会正值傍晚,屋外的光勉勉强强照进了里头,闻昌正老眼昏花,这会只能勉强看清对面的谢沉,他眯着眼睛看向谢沉问道:“当年的事情你可曾会怪我?”
第三十二章
闻昌正虽然没有明说, 但二人心知肚明是何事。
这些年来闻昌正虽然大刀阔斧进行了几番改革,但都殃及不太到国公府。独独四年前,崇明十七年,他提出了将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 大都督府一分为五, 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将都督府一分为五便也罢了, 还将调兵权分给了兵部, 而都督府只剩下了统兵权。
按理来说,谢沉这个兵部尚书平白得了都督府的调兵权,应当是个好事。
然而当年的大都督吕方, 是被谢沉撺掇着一同去跟崇明帝起事的人,二人是至交好友。结果功成之后, 崇明帝来了这么一招,直接将吕方的权力分解, 而谢沉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甚至还从中跟着分了一杯羹。
吕方自然气极, 当初分明是他和谢沉陪着崇明帝一块起事,结果崇明帝事成之后担心他功大,疑心他会再度造反, 竟然就直接散了他的大都督府。
反观谢沉该怎么显贵就怎么显贵, 吕方见了自然以为是他们二人情谊相通,三人一起起事, 到头来自己倒像是个横插一脚的小人。
这个法子是闻昌正提出来的,谢沉同崇明帝说了好几回万不能行此法, 却始终是没有用。
谢沉和吕方本也是极度交好的两人, 结果因为这一件事,吕方深觉遭受了谢沉的背叛, 以至于谢吕两家至今没再有所往来。
谢沉同吕方闹成了如今这样,可以说一半是因为闻昌正,一半是因为崇明帝。
想到了吕方谢沉也只是叹了口气,“过去的便过去吧,皇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终归是我对不住彻公,他不愿意再见我也全是我咎由自取。”
闻昌正见到谢沉伤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起茶水轻抿了两口,后道:“今日来找国公爷是为了新政一事。”
在新政一事上谢沉如今尚且未表明他的态度,他不想参与此事。
谢沉虽功高势大,但如今国公府中没有一个出色的后辈,他实在没必要掺和这些事给自己寻麻烦。
闻昌正知道谢沉心中所想,只是说道:“太医说我或许时日不多了,若我一死,新政势必不能再推行下去,如此,大昭积弊已经的陈年旧疾依旧不能疗愈。”
谢沉没想到闻昌正竟然已经病到了此等地步,他道:“首辅大人此话严重了些,怎会病到如此地步。”
闻昌正年过七十,已经算是长寿了,但他始终放不下新政,生怕自己一死,便没有人能顶得住改革的压力。
“我知晓国公爷身子正,新政必然不会殃及国公府......”
谢沉出声打断,“可只要出面支持,国公府必会遭到攻讦。如今谢家的小辈之中没有能顶事的,我只想叫他们乘着祖荫好好过完这辈子,也不想再去掺和这些了。”
闻昌正闻此默了声,从前是有一个的,但全叫他们毁掉了。想到了谢琼婴,闻昌正不可遏制地猛咳了几声,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下人们进来掌了灯。
谢沉见他咳得如此厉害,忙问道:“大人可还好,要唤太医否?”
闻昌正只是摇了摇头,他早就料到谢沉不会这样轻易地答应,他道:“不求国公爷能出面,只望国公爷不要听了旧党的话。我晓得你是个聪明的人,若此弊病不除,大昭终将毁于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