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几乎有些哽咽说道:“好孩子啊,你真是个顶顶的好孩子,朕说不过你啊。杜家的事情是舅舅错了!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你老师何尝没有?他出身于寒门,长于市井之间,走到如今,做到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啊,你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将他贬得一文不值啊。你既看不上他,觉得他做得不好,为什么不能帮帮他呢?他一人走那条路太孤独,直至死亡。这样的苦楚,你若是也来走一遍便再说不出这些责难的话来了啊。”
谢琼婴冷声回道:“舅舅不必激我,我是没用,若我真有用,也不至于把自己陷于这样的地步。如今能有人陪着我一点点走出来,可是当初的我呢?有谁能在我的身边拉我一把啊。”
谢琼婴那段时日当真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无人懂他,而懂他之人皆在害他。
崇明帝沉声道:“该过去了,首辅留下遗志的都是你,可见当初的事情他是真的知错了啊。”
严厉了一辈子的首辅,死前还在忏悔道歉,这样的结果他已经该知足了不是吗?
当真知错吗。
那为何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呢?不过是害怕自己是会像今日这样责难崇明帝一样责难于他罢了。他连当着自己面说声抱歉都不敢,死到临头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要他既往不咎。
有什么用吗?
闻昌正已经故去,人死之后,一切功过盖棺定论,身前是非不必再论。
谢琼婴不再争,再争也争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二人已经把话抬到了明面上来说,谢琼婴道:“好,我答应舅舅,可舅舅也要还杜家清白。”
这是杜鹤安临终前托付给他的话,他不能救下杜嘉乐,这件事总不能再去骗他了。
他也会去做闻昌正没做完的事情,不过不是因为承其遗志,而是承他自己的年少之志。
崇明帝默了片刻,“可若是洗清杜家冤屈,那不是让那些旧党的人更加有恃无恐。”
谢琼婴道:“为何会?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却被强压罪名而死,这不是更让人惊骇惧怕吗?”
杀鸡儆猴,在皇权至上之时最有卓效。杜家之死,最能证明皇权已经大于了所谓的“法”。
第七十一章
过了五日, 谢琼婴的卷子和澄清杜家清白的文书一同公示了出来。
杜家本为一方巨富,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唏嘘,百姓们不知道宫里头的事情, 只能凭借衙门张贴告示、皇上颁发的圣旨来判断人有罪无罪, 是好是坏, 只要皇上说他们没罪, 那么他们就是清白的了。
百姓远离上端,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都已经十分不易,谁有罪谁没罪他们关心吗?这一张圣旨只是能让将来杜家不再被世人唾弃罢了。
虽然讽刺, 可这就是事实。
与此同时,前段时间他们一直疯传的谢琼婴科举作弊一事, 也随着他试卷的开诚布公而不攻自破,老百姓们看不懂, 但是那些个文官大臣们最是明白, 京都里头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做出这份卷子的人来。说他抄袭?总得有人能让他抄才是。
这张卷子已经厉害到了一种程度, 是让他们觉得,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济于事的程度。
他们看到了谢琼婴这张卷子之后也都不约而同闭了嘴巴。
这瓷他们还真是碰不了。
告示张贴了出来, 许多学子都聚在一处看着那份卷子, 妄图从中寻到什么错处,可越看就越是让人汗颜, 这样的能耐,他们终其一生或许也只能望其项背。
众位学子无言之时, 突然有位学子开口, “这文风,同十年之前在盛传的《民论》十分相像, 这谢琼婴莫不是抄袭那人所著。”
那一篇文章受不少文人雅士分析传诵,这位学子二十五年岁,当年《民论》一时之间疯传,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十年,但他至今对其还有所印象。
那位学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应当如此啊,若那人如今若还在世间有所行迹,我们能不知道一点声响吗?怎么几年之间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呢?”
一时之间众人又陷入了迷茫,忽然有人出声说道:“那个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初那篇《民论》就是谢琼婴作的啊,你们也忒不记事了些吧。”
经此提醒,众人哗然,也终于想起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过去了十年,太久太久,世人如今只知《民论》,却不知谢琼婴。
有人出声说道:“在场各位可曾知道孔融其人,少有异才,勤奋好学,可后来也落得被曹操杀害的下场。小时了了,大未必然。谢琼婴他如今怎可同往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