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男人从家里消失,这些随之而来的规矩也跟着不见踪影, 周琎才发现,原来她的生活可以百无禁忌。
“再往高一点,哎, 对了,这样刚好。”
陈思芸站在一旁指导。
周琎的手结实地压在春联上, 碰个彻底,让胶和墙面粘合。
对周琎来说,人生中最不幸的那几年,春联都是周建业亲手贴的。如果这个举动真有那么神奇,能够招致霉运,那她相信,周建业比她晦气多了。
“贴得真好。”陈思芸在一旁夸她。
周琎笑了笑,跳下梯子,吓了陈思芸一跳,在她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周琎收起梯子,搬进家门,两人把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过年了。
陈思芸难得大方,做了一桌好菜,虽然代价是接下来几天都要吃今天的“春节特供·剩菜版”,但至少今天是快乐的。
周琎一边敞开肚子吃,一边分神去听背景里的联欢晚会。
陈思芸拿出一瓶自酿的米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喝得脸颊微红。
对她来说,过去一年里有了不小的变化,周琎上了高中,成绩名列前茅,光明前程几乎就在眼前;她也拿到驾照,开上流动餐车,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一切都欣欣向荣,比她梦里想得更好。
陈思芸突然问:“那天你在电脑上看的照片,是陆靖文吗?”
周琎一下听不见电视机的声响了,头脑空白,却又故作镇定:“嗯,我们是同学。”
她既奇怪陈思芸还能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陆靖文,又因为此刻的突然提及而心虚。
陈思芸看着她,眼神既温柔又哀伤。
周琎害怕她要说出的话。
好在最后,关于陆靖文,陈思芸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她:“要不要给你倒一点?”
周琎看着陈思芸手里的酒酿,点了点头。
陈思芸给她倒了一个杯底,就够她尝个味,和她干杯:“好好学习。”
周琎干了,像是承诺:“嗯,好好学习。”
陈思芸吃饱喝足后有些半醉,周琎扶她到沙发上靠着,自己收拾碗筷到厨房清洗。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隐约能听见陈思芸在跟人打电话:“……新年好呀。今天做了你给我推的那个菜谱,确实很不错,小琎肚子都吃撑了……你旅游刚回来就弄这些很辛苦吧……”
陈思芸没有父母,是那个年代被丢弃的女孩之一。她是吃尽苦头才长大的,也曾经寻过亲,最后却没有相认,始终独自一人。
周琎很久没有听她这样跟人打电话。她将水龙头关小一点,慢慢地洗,不去打扰陈思芸和朋友的对话。
碗洗完的时候,陈思芸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周琎给她加了床被子,省得着凉。
她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小品,乐呵呵地吃着橘子。等小品播完进入歌舞,才想到发新年祝福这事。
周琎没有手机,只能打开电脑,在企鹅和微博中犹豫片刻,还是选了微博,给官倩倩和陈曙天发了私信祝福,最后在代表陆靖文的对话框里沉默下来。
他会怎么看待她的祝福?
举手投降的诚意,居心叵测的示好,还是不自量力的接近?
想来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
她知道发了一定会后悔,但如果不发,这些犹疑反复的情绪只会折磨她一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会被打扰,轻松得令人嫉妒。
“新年快乐。”
周琎敲下了回车键。
周琎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会儿,当然,陆靖文没有立刻回复。
也许他很快就能看到这条消息,也许要过很久。以他看微博的频率来说,就算是后一种情况,她也不会太惊讶。
周琎关掉电脑,走回客厅,发现陈思芸已经醒了,她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自己身旁位置。
周琎走了过去,靠在妈妈身上,被温暖的被子包裹,两个人一起陷在沙发里,看着春晚。
等待新年烟火绽放。
——
和新年一起到来的,是新的烦恼。
周琎最讨厌每年过年不得不去周建业家的时候。
陈思芸自己吃了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的苦,就不希望周琎因为她跟周建业生分,彻底断了这门亲,也怕以后有人拿她不认父亲这件事来戳她脊梁骨,逢年过节都会让周琎带着东西上门拜访周建业。
周琎讨厌那一家人,也在陈思芸跟前说过无数次,可唯独这一点,陈思芸始终不愿让步,最终也只是同意她每年只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