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娇的哭声一直环绕着他。她害怕极了,声音像是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弱小,又被蛇的身体捂在嘴里,直直的发闷。
陆长平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他的血肉在不断地往下掉,像是腐坏的肉在奔跑一般,皮、肉,内脏乃至骨骼,都从身体上分崩瓦解,一块一块地落在地上。
他全然不顾。他只知道楚娇娇很害怕,她那么娇气,怕得一直在哭;她那么害怕离开轮椅,却被蛇拖在地上。
他像是逐日的夸父一般,不顾一切地追着,直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和蛇在愤怒至极发出警告时,嘶嘶的声响。
“嘶……嘶……”
无数细小的声音逐渐汇聚,仿佛万物低语:“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外乡人。”
“你不是山神的子民,自然的循环不接受你,山神不欢迎你!”
“滚回你们的城市去!自然不欢迎你!小庄村不欢迎你!山神不欢迎你!”
“滚出去!滚出去!”
巨大神像俯身而来。仿佛他这么漫长的逃离,其实从没有逃出过神像前的这一亩三分地。
神像面容俊美而艳丽,却如同坚冰般,巨大而不可逾越。祂没有笑,没有慈悲,没有宽厚,不像世间任何一位神明。
神像开口,如同某种神谕:
“滚出去。”祂冷冷地道。
梦境戛然而止。
……
陆长平喘着粗气,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仍然不能平复心情,虽然清楚地意识到那只是个梦境,却无比真实,梦里的剧痛甚至还残留在肌肤上久久不肯离去,以至于他不得不反复查看自己的手和身体,确认自己并没有化成一摊腐坏的肉。
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情绪,往身边看去。正躺在他身边的陆长安紧紧地皱着眉,脸上满是冷汗,嘴里喃喃着什么,似乎正陷入一场噩梦。
寂静的夜里,陆长平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和陆长安喃喃的话语:“姐姐……不!我不走……姐姐!”
少年猛地坐起。
一阵熟悉的,剧烈的喘息之后,陆长安缓过神来。
陆长安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身边的哥哥。陆长平眼神复杂,兄弟间的心灵感应早已经告知他答案。
陆长安做噩梦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噩梦。
少年喘着气,忽然想起什么,道:“难道是……哥,你还记得吗?咱们来的时候,那个车夫大哥说……”
说,如果山神不同意他们进村,就会托梦。难道这就是山神托来的梦吗?
少年话音未落,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拉开门,道:“我去看一下姐姐。”
陆长平也心有余悸,他闭了闭眼,跟了上去。
夜色已深,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窗外绵长而阴寒的风吹过,细碎的风声遮住了蛇类爬行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陆长安敲了敲门,低声问:“姐姐?”
“姐姐,你睡了吗?”
屋内毫无动静。
两人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一股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
陆长平走上前来,再次敲门。依然毫无动静。
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他再顾不得许多,用力推开了门!
门里,楚娇娇睡的床正对着大门。
她的轮椅还放在床边,在夜色中像个沉默的庞然大物,陆长平走上前去,缓缓掀开了床上的被子。
单人小床上,床铺凌乱不堪,上面有些许的粘稠的水迹,像是有什么东西蹭过留下的粘液似的。
而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布娃娃,仰面躺在她的位置。
楚娇娇不见了。
……
“砰!砰砰砰!”
“有人吗?!”
“姐姐——”
两人奔走在村里的泥路上。天色黑暗,几乎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只能用手机照亮,但一旦离开几米之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发现楚娇娇消失之后,两人第一时间找遍了王家,却没有发现楚娇娇的踪迹,他们想找王远新和他的父母,三人却也锁着门,无论他们在外面怎么敲门,怎么喊人,都没法让他们开门。
村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
他们敲过门,但一无所获,偌大的小庄村,就像是在这个诡异的夜晚突然死去了一样。有几次,他们看到村民的屋里亮了起来,但很快就从屋里传来了斥责的声音,灯又很快熄灭了。
手机没有信号,报警电话打不出去,他们甚至试图从村民的窗户里翻进去找人,但被牢牢地锁在了窗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