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之言,这还不好?”薛竹隐怪道,“你别看这些都是小儿学的,其实内蕴丰富非常,随便一句话单拎出来都可做一篇文章,你可知今年省试礼部出的策论即为《治民之至善论》?”
“你读得书太少,先把这段话背熟,仔细琢磨其中的意思,正好趁着受伤这段时间,修身养性,正心诚意,好好养养你的性子。”
“等你养好伤回去了,我保证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
顾修远微微笑:“夫人真是煞费苦心。”
“不必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望你孺子可教,早日成材,届时我这个先生也可借此扬名。”薛竹隐拍拍他肩。
顾修远分过她的纸笔,笔头无意识地点在额头,仔细端详那字,又看看她,低头在纸上一笔一划临摹。
薛竹隐拦他:“不是右臂还受了伤?等好些再写字也不迟。”
“不妨事,”顾修远下意识遮住他刚刚写过的宣纸,抬头看她,一脸警惕,“你做你自己的事,我写好了拿给你看看。”
她只当是顾修远字丑不想被她瞧见,见他写得专注,她点点头,接着写刚刚没写完的札子。
烛光暧暧,两人对坐,静默无言,清茶热气袅袅,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如蚕食桑叶,间随着薛竹隐的翻页声。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顾修远就站起来:“我写好了,你看看。”
薛竹隐正写得认真,乍然被打断,有点不满。她瞥一眼过去,顾修远还虚虚地将宣纸合上,故作神秘。
“写得这么快?你是不是没好好琢磨?”薛竹隐想当然地问他。
“绝对是用心写的。”
她犹豫半分,低头看看札子,还差最后几笔,提笔蘸墨,头也未抬:“你先放那吧,我一会看。”
没有听到动静,薛竹隐抬头看,顾修远仍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期待,她皱眉:“先放那吧,我这会忙着呢。”
“噢。”顾修远兴致缺缺,将宣纸折好,轻手轻脚放在她眼前,“时辰不早了,我先去沐浴。”
烛火明灭,薛竹隐落下最后一笔,重重地吐出胸口郁结的浊气,她吹了吹札子上的墨痕,又从书案上找出另外几副札子。
这都是之前写好弹劾秦江但没递上去的札子,秦江买通林泉宫的仆从意欲陷害她;秦江安插的远房亲戚在文澜殿窃书;秦江为修家祠冢园强占民田,放任家奴伤人。
她看着这几封压在手里许久的札子,有些踌躇。
她现在已经不是言官了,要递札子只能从三司一级一级地递上去,还不到皇上的手里就会被拦下来。
就算到皇帝手里,秦江眼下正是帮助皇帝敛财修太清宫的好帮手,她摸不准皇上要是看到这些会是什么态度。
这些证据和把柄,只能用一次,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不过就是一堆废纸。
在大桥村看到定国公之墓时冒出的那个想法,现在又浮现在她的心头,如果皇上能够亲眼看到秦江背着他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有触动。
只是她已经惹怒皇上,她真的还要再去冒这个险吗?
她是不是该藏拙,该韬光养晦,该按兵蛰伏?
正出神想着,门吱呀一声,她抬眼望去,顾修远沐浴回来,轻轻把门阖上。
“现在时辰不早了,你该早点回去歇着好好养伤才是。”薛竹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今天花了太多时间在顾修远身上,什么都没做成。
“根据我受伤的经历来看,我睡觉喜欢乱动,容易碰到伤口,所以得找个人整宿守着我,提防我半夜死了。”顾修远理所当然在她身边坐下,眼神恳切。
薛竹隐皱眉:“不许妄言!”
“再说了,万一我半夜有个头痛脑热,伤口发炎,或是想喝水起夜,你不是也能搭把手吗?”
薛竹隐叹一口气,转头向门外唤秋云:“再添一床被子。”
稍顷,秋云抱着一床锦被进屋:“小姐,天气热了,再添被子夜间睡着恐会生汗。”
薛竹隐吩咐她:“把这床新的铺在床榻外侧,外侧再垫一床被褥,把床铺得松软舒适一些。”
秋云看一眼好整以暇的顾修远,顿时会意,
顾修远把房内各处的灯盏熄灭,只留床边一盏幽微的灯火,他慢悠悠地上床,却不躺下,只是坐在床边等她。
薛竹隐还想看会书,但见顾修远在等她,只好换了寝衣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