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被她噎住。
放下么?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可那个人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大概是再也放不下了。
他笑了笑:“这样很可怜,是不是,所以你千万别像我一样,只是贪图别人对你好就交付真心。”
周云意抿唇不说话,顾修远拉开一点距离,等她的回复。
她反应过来,顾修远是在点她,让她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们很少这样沉默过,周云意和顾修远在一起总是很放松,他从来不提起她的过去,也不说让人尴尬的话,她也不会让顾修远的话掉在地上。
他当然也不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她,比如她为他做的独一份的吃食,总是被他端去给陈先生或者陈迈,比如她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嫁娶,他总是一笑带过。
但他那日在合江楼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神里的愣怔,跟失了魂似的,连杯中的酒都忘了喝。
周云意见到他的时候,手底的琴弦乱了两个音。
她本以为与他的缘分不过席上的萍水相逢,可管事的同她说,座上的那位公子帮你脱籍了。
后来含香夫人偷偷告诉她,顾修远原是朝中的将军,来岭南三年没有动用过自己的权势,却在给她脱籍这件事上破了例。
周云意在合江楼见惯风月爱恨,就凭那个眼神,顾修远怎么会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呢?
她反思自己过去对顾修远是不是太过叨扰,让顾修远按捺不住,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周云意笑意微僵:“我明白顾大哥的意思了。”
顾修远对她这么好,她不愿意让顾修远为难。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继续纠缠。
托盘里的那盅炖蛋此刻显眼得尴尬,周云意端着跟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该不该再递过去。
顾修远主动接过来:“我端去给阿迈和积云吃了吧。”
话已经说清楚,他没必要再让人难堪。
席上,高积云已经醉成烂泥,手上犹自抱了一个酒壶往口中灌酒,温峰要夺过来,他却不让。
顾修远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嫌弃地绕开,端到陈迈面前:“周姑娘做的醪糟炖蛋,积云喝醉了,便宜你了。”
他又向旁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继续说道:“周姑娘放了很多糖,是甜的。”
薛竹隐往这边瞟了一眼。
顾修远没有端给高积云吃,陈迈很高兴,尽管他没那么喜欢喝醪糟,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往口中送。
“啪”的一声,汤匙被一阵力道打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陈迈拧起眉毛,撇了撇嘴:“顾大哥,你干嘛呀!”
顾修远沉下脸色:“说是给你吃的,你就心安理得地独食?不知道给旁边的人尝一尝?”
陈迈这才想到旁边还有一个薛竹隐,他拿一个没用过的碗,殷勤地给盛了半碗给她端过去:“竹隐姐,喝点。”
薛竹隐没喝过醪糟,但听说是甜甜的,也想试试,她喝一口,称赞:“云意的手艺真好。”
陈迈扬了扬眉:“是吧?!我来军中都胖一圈了。”
他捡起落在碗里的汤匙,准备大快朵颐,就在这当口,一只伸出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那汤盅端走了。
高积云踉踉跄跄扑过来,也不怕烫,把那半碗醪糟酒一样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鸡蛋塞了满口。
陈迈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饿死鬼投胎转世。
陈迈委屈,指着高积云:“顾大哥,他把我的醪糟炖蛋吃完了!”
顾修远安抚地拍拍他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道:“别跟一个醉鬼计较。”
翌日操练完,顾修远把各路将领都集中在营帐里,陈迈也被他叫过来。
宁州太守昨日派信使来,请求和谈。
顾修远问:“大家以为谈还是不谈?”
高积云很扫兴,嚷嚷道:“才打掉他们一点人马,就禁不住和谈了,胆子这么小造什么反呐,打得我不痛快!”
何许:“能和谈最好,宁州掀不起什么风浪,无非是罗春借这个机会想多要一点。早日安定下来,士兵们也好回乡。”
顾修远点点头:“那就谈。”
“我们这边为表诚意,退军三十里,宁州那边在和谈的时候自然会放松警惕,我们趁机进攻。”
马澳和高辰对视一眼,真变态啊,能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件事都不愿意,顶多朝廷吃点亏罢了。
高积云眼里燃起兴奋的光。
果然,他就知道,顾修远不会轻易和谈的。各路的将领悠哉悠哉的日子过惯了不愿意打战,他们这些西北出来的却巴不得有战可打,可以摆摆自己的威风还能论功行赏。要是和谈了,立下的功劳就没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