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把帘子拉上,再看看眼前装睡的顾修远,不知怎的,很有一种想把他一脚踹下车的冲动。
顾修远半个身子探出车帘外,再回来时,手上已拿了一件发皱的外袍,随意地把它丢在一边。
薛竹隐瞥一眼,上面还有大片的酒渍和口脂印,她揉揉眉心,假装没有窥见他的风流韵事。
再一抬头,顾修远像是很不想和她说话似的,又把眼睛闭上了。
马车内视线昏暗,帘子透进来的光浮在他脸上,直挺挺的鼻梁如远山起伏,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有什么好看的,薛竹隐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
马车行了一刻钟,顾修远突然喊停,语气随意到似乎这是自家马车。
老周在马车前坐得无聊,转头问她:“大人,要不咱们趁机走掉吧?顾公子走走停停,太麻烦了。”
刚刚楼上那女子的一声“顾郎”,老周已对顾修远心存不满,偏他还对自己呼来喝去,仅存的一点好感也没了。
薛竹隐心动摇了,但她刚刚已经答应了送他回去,总不好毁约。
等了足足有一刻钟,顾修远终于回来了,手上拎了一包糕点,随手往几上一放,仍恢复成下车前的懒散姿态,头歪向远离她的方向,闭目养神。
他身上沾了些雨点子,外面果然下雨了。
糕点用洒金的油纸包得密实美观,油纸上还贴着干枯的玫瑰花瓣,薛竹隐一眼就认出来是庆余斋的招牌玫瑰酥。
该说不说,虽然下午在泠烟那吃过一碟子糕点,这会看到了玫瑰酥还是怪馋的。
不行,父亲教导她要节用,不可贪图身外之物,此刻就是肚子里的馋虫勾起了她的食欲,在消磨她的意志。
啊,玫瑰酥,香香甜甜的玫瑰酥,尤其是刚出炉的,冒着热烘烘的玫瑰香和牛乳香,咬上一口,里面嫩嫩的流心在舌尖绽开……
心里想着,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裹在其中的玫瑰酥仿佛正冒出丝丝的热气,在勾她的喉肠。
顾修远忽而转头,头又歪向与她相对的方向,她吓了一跳,以为顾修远发现了她对那包糕点的觊觎,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睑,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袖,口中呢喃作声,薛竹隐这才放下心来,在脑海里尽情驰骋享用玫瑰酥的想象。
吃是吃不到了,想想还不行吗?
马车行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到了凌仪街,顾府就在这条街上,围墙绵延大半条街道。
这宅子还是先皇赏给故去的定国公的,当年何其热闹气派,后来其子皆战死沙场,定国公又死得不明不白,只留一个顾修远守着顾家。
老周在外头中气十足地喊:“车上的公子,顾府到了!”
顾修远岿然不动,似是睡得酣沉,薛竹隐毫不客气地拽拽他的袖子,又推他的肩膀。
他身体顺着她的力道晃了好一会,方才醒来,伸个懒腰后抓起外袍跳下了车。
顾修远人虽走了,玫瑰酥的香气犹在,薛竹隐在马车内有些惆怅,再过五日去看苏泠烟回来时,一定要去庆余斋偷偷买一包玫瑰酥。
马车缓缓向前驶,忽地停下来,有人敲了敲马车壁,薛竹隐撩开车帘应声看去,顾修远正倚在窗边,脸几乎快要挨到她的脸颊。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淡声问道:“何事?”
顾修远朝车内扬了扬下巴,懒洋洋地说:“糕点忘拿了,当是谢礼。”
第8章 大婚(1)
薛竹隐侧过头去,那玫瑰酥静静放在小几上,不曾挪动半分,她狠了狠心肠,从玫瑰酥上挪开目光,淡声道:“不必……”
顾修远打断她:“只能吃一半,不可贪食。”
说完,大步流星地迈开步伐,一个飞身消失在顾府围墙之后。
薛竹隐:……
不过一包玫瑰酥,推来推去未免太小器,他既给了,那她改日还他便是。
车行至薛宅,薛竹隐拎着糕点下车。
老周忙为她撑开竹伞,见到糕点,顿时两眼放光,“大人又买玫瑰酥了!”
薛竹隐顺手把糕点递给他:“你和秋云分一半,剩下的一半让她放到我房中,别被爹爹看见。”
老周颠颠点头:“好咧!”
他又想起什么,左顾右盼小声说:“我看那顾公子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大人嫁过去可别吃了亏。”
他听隔壁周府的车夫说,顾公子刚回京不久就在家养了个歌舞班,夜夜笙歌,吵死人了。
就这样,他还要去外边寻花问柳。自家大人从小读圣贤书,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碰上这么个风月老手,万一被他五迷三道的,伤心的可不就是自家大人?
想到这,他语气严肃起来:“大人,您把老仆一块带去顾府吧,有老仆照看着,准保您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