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他们的家,她显得格格不入。
薛竹隐被晚风吹得有些眼酸,她本以为此次来岭南能见到亲近温暖的人,然而时过境迁,她不再是陈先生最得意的学生,苏泠烟也不再依靠她。
就连顾修远,身侧也另有他人。
她叹一口气,迈着步子向前走,她对岭南所知甚少,晚间托何太守调了些和宁州高州相关的案卷送到驿馆去,今夜少不了一番挑灯苦读。
晚风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薛大人!”
薛竹隐回头看,周云意婷婷袅袅地,像一阵风似的朝自己走来。
顾修远双手抱臂,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周云意追上她,眼里闪着光,兴奋地说道:“早就听说薛大人守正严明,敢于弹劾当朝权臣,还高瞻远瞩,以雷霆手段推行新法。今日得幸,终于见到本尊。”
这话时薛竹隐初听时还有几分心虚,因变法不过是循着宋老的路子加以改善推行,非她一人之功,现下人们都把宋老遗忘,而把功劳算在她的头上,实在有些惶恐。
但她现在听得多了,知那些说话的人多是溜须拍马,有时候懒得应承。
顾修远在她身侧站定,介绍道:“这位是周云意,原是昌吉寨寨主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现在在军中当炊娘。”
与宁州马纲纲官的会面在脑海闪回,薛竹隐目光微动:“那她是……”
顾修远点点头,说道:“是。”
昔日周铭曾把她认成周云意,不想因缘际会,现下这个眉眼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就站在她的眼前。
薛竹隐微微笑道:“薛某早听过周姑娘纪州第一美人的名声,今日得幸,终于见到本尊。”
周云意眉眼如春日融冰:“薛大人能写一首诗赠给我吗?日后我想开一个自己的食肆,到时候我把您的墨宝挂在墙上!”
薛竹隐:……
她如实回答:“我不会写诗。”
周云意有些失望,薛竹隐这话大约是在委婉拒绝她,陈先生都作了两首诗送给她呢!
她脸上仍是笑盈盈的,说道:“薛大人莫要说笑了,陈先生以文才声闻天下,您是他的学生,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呢?”
顾修远忽然说道:“她真的不会,并非不想为你写。”
他同薛竹隐生活了半年,她写札子倒是很快,但从来没见过她写诗,也不见她与谁有诗文往来。
周云意笑意微僵:“顾大哥与薛大人很熟?”
薛竹隐脸色淡然:“不认识,顾公子大约是听陈先生说过吧。”
她又说道:“你若不嫌弃我的字,薛某可为周姑娘写食肆的招牌,或者周姑娘有什么想写的,薛某也可代笔。”
周云意语气惊喜:“真的!那等我想好了找薛大人写可以吗?”
薛竹隐点点头:“自然,只要我
还在高州,周姑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周云意笑道:“我同顾大哥送竹隐一块出去吧。”
顾修远轻咳一声,对周云意说道:“我还有事找阿迈,劳你送薛大人出门。”
薛竹隐淡淡瞥他一眼,对周云意微笑道:“有劳。”
周云意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我听陈先生说薛大人在文思堂时课业总是第一,薛大人念书比男子还要厉害呢!难怪能够打破旧例入朝为官,真不愧为女子表率。我如何才能够努力向薛大人靠拢,像薛大人一样厉害呢?”
薛竹隐暗暗惊叹她的志向远大:“你想入朝处理吏事?”
周云意神色微赧:“这我做梦都不敢想,只有像薛大人那样厉害才能够打破限制做官吧?我连学堂都没上过呢,只幼时跟着我娘学了四书五经,我想开一个食肆,做出许多好吃的美食,把食肆做到望江楼那样大。”
是了,她刚刚才说过自己日后想开一个食肆。
薛竹隐说道:“我不过出身比周姑娘好些,又因为我家里情况特殊,所以我破例入了文思堂,在文思堂时便受各位先生的教导,为入仕做准备,所以才得以做官。我能够到今天的位置,除了我个人的勤勉,与我的家世不无关系,周姑娘不必羡慕。”
“周姑娘在合江楼时已有花魁之名,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脱籍后却甘愿入后厨当起厨娘,如今又自愿入军中当炊娘,辗转于宁州,藤州,高州之间,这份勇气是薛某所不能及的,应是薛某羡慕周姑娘才是。”
“周姑娘若要问我的经验之谈,大概就是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为之勤勉吧。业精于勤荒于嬉,周姑娘现在已经是厨娘,这不就是你正在坚持做的事吗?这样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