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笑道:“算了,你去吧,去了可不要后悔。”
他递给薛竹隐一封诏书:“这封诏书你替我带到,到了高州再打开看。再有就是,你去看看陈先生,他既然对社稷关心得很,把他劝回朝廷里来。”
薛竹隐接过诏书:“谢过陛下。”
既然是要她带到岭南去的诏书,又不让她打开看,真是奇怪得很。
薛竹隐的心沉了沉,难不成真与苏泠烟有关?都过了三年,林穆言还是未纳后宫,可见还没有对苏泠烟死心。
出发之日,高积云在南城门与她会和,他们两骑快马先行,其他人随后赶上。
他现在已经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与薛竹隐同一品级,他见了薛竹隐还是恭敬行礼:“见过嫂……薛尚书。”
薛竹隐握住缰绳的手一顿,都三年了,高积云像是故意似的,每次见她都是这般称呼。
他是怕忘了还有顾修远这个大哥,要通过时时口误称她为嫂嫂来提醒自己么?
薛竹隐将一份诏书递过去,别开眼问道:“你替我看看这诏书是什么?”
林穆言说她不能打开看,但没说不能让别人打开看啊。
高积云接过诏书,辨了辨,说道:“是一封威远大将军的诏书,但上面没有写名字。”
他兴奋起来:“是不是陛下为我准备的?我这次收复了宁州,便可被封为威远大将军!这可是顾大哥之前拒绝了的封号!”
薛竹隐的心颤了颤,装作不经意问道:“他拒绝了?为何?”
高积云想了想,回忆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军中有消息说先皇要封他为威远大将军,结果等他回京进了趟宫,才得一个五品的官职,我们当时都为他屈死了,他还很高兴的样子。”
薛竹隐强笑敷衍道:“或许是别有所求吧。”
*
快马走了半个月,他们终于到了高州。
正值暑热天气,到高州驿舍又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刺眼,道旁的草木都被晒蔫了。
薛竹隐一到驿舍,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吩咐人备水沐浴,要洗洗一身的尘土和汗味。
她用澡豆细细地洗过一遍身上,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文士袍。
高积云中了暑热,头疼得很,吃过饭便在房间睡过去了。
薛竹隐没有惊动他,一个人牵着马出了门。
陈先生来信说他现在带着家人学生寄居在高州官衙,她要去拜访陈先生,顺便一起吃晚饭。
在太阳下骑了小半个时辰的马,薛竹隐下马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跳动,头痛得很。
她通报过守门的小厮,快步走进官衙。
官衙后署布置得颇为雅致,处处绿荫环绕,流水淙淙,与官衙外水汽都要被蒸干的世界相比别有洞天。
她绕过爬满藤萝的假山,便看到水边的亭子里陈先生的身影,薛竹隐心情昂扬起来,加快步子。
陈先生瘦了许多,人也见老,眼眶深深凹下去,目光却仍炯炯有神,正坐在堂上和高州太守何亮聊天。
何亮早听说过薛竹隐的名声,他虽与陈先生一般年长,见她来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薛竹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学生薛竹隐,见过陈先生。”
陈先生仰头大笑:“你们二位都起来罢,成天弄这些虚礼拘着自己。”
何亮笑了笑,从地上起来,薛竹隐也起身,站到陈先生身后,小心地给他们倒茶。
陈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冲薛竹隐笑道:“几年不见,竹隐沉稳了许多,不过还是板着张脸,还是得多笑笑。”
薛竹隐被他逗得低头笑了笑:“老师惯会取笑我。”
一番寒暄,薛竹隐左右望了望,问陈如寄:“先生,泠烟去哪儿了?”
陈先生说道:“我没告诉小烟儿,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同陈迈和我的学生一块去军营了,一会就回来,正好一块吃晚饭。”
一盏茶的工夫后,假山门洞里穿出三个身影,苏泠烟一身黄色的衣裳,蹦蹦跳跳地朝亭子这边走来,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略高的身影。
薛竹隐站在陈先生身后,向假山那边望去,目光迎着三个身影。
日光炙热晃眼,她目力又不大好,看得有些吃力。
苏泠烟最先看到她,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惊喜道:“竹隐姐姐!”
她个子长了一些,皮肤还是白得像霜雪一样,脸上的活泼同三年前判若两人,嘴角的梨涡里盛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