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聒噪得很,她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滴漏:“再不快些怕是要迟了。”
秋云会意,笑着将薛竹隐的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来:“女使忙活了一大早,甚是辛苦,我随大人去清晖园吧。”
女使看向薛竹隐,她眉尖若蹙,目光平静,看起来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女使讪讪缩回了手,赔笑道:“那老奴在家等公主驸马和大人回来。”
清晖园绿云堂,堂中早已是人声鼎沸,接席若拥,上首的位置还空着,等候圣上来临。
今日京中已到婚龄的世家子弟都被延请而来,就连刚刚通过放榜的举子也得了一席,而其中女眷甚少,显然今日风头给薛竹隐留足了。
罗裙曳地,薛竹隐昂首阔步迈入宴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见了她顿时交头接耳。
她向来已经习惯被各种目光打量,对此不以为意,进入宴厅后向长公主和薛南萧走去,拜见双亲后坐到太子旁边。
“看你坐得如此板正,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拘着。”太子笑着冲她打趣儿,把一碟子玫瑰酥推过去。
“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既然父皇一定要你嫁人,不如趁此挑个顺心的。”
薛竹隐拈了一块入口,扫一眼过去,大概可从他们的座次和穿戴看出身份家世。
有些眼熟的,是在朝中谋职的同僚,皆是郭解一党。这些人平日里与她看两生厌,恨不得把对方弹劾下狱,
她每天听他们的冷嘲热讽已经够烦了,要是和他们成亲……薛竹隐不敢想象,大概会天天吵架家宅不宁。
有些是世家子弟,小时候在文思堂见过几面,这些人多有散官的官衔,领着朝廷丰厚的俸禄却不干事,成日里净是花天酒地,游手好闲。
改革变法的一部分举措,就是要去除这些朝廷的寄生虫,她若是与他们成婚,那老师在九泉之下也会看不起她的。
还有位朱袍公子看着更是放荡,大半个人懒散地卧在座椅之中,神情萧散自适。
坐没坐相,薛竹隐下意识腹诽。
他似乎是特别讨歌姬喜欢,身边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一会吃歌姬递过来的葡萄,一会喝歌姬舞姬喂到嘴边的酒。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连,惹得身边的歌姬更加殷勤。
耽于玩乐,轻佻浮薄,这样的人不知以后会祸害哪家的好女儿。
像是有感应似的,那位公子也向薛竹隐看过来,见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顺手接过歌姬递过来的酒,冲她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薛竹隐:?
她不过就多看了他两眼,他不会觉得这是爱慕他吧?
薛竹隐在心中哂笑,目光云淡风轻地从他身上略过。
满堂觥筹交错,这是她的坟场,这些人不是她未来的夫婿,是把她关在家里的刽子手。
薛竹隐摇摇头,当真是嫁谁都一样,挑个顺心的,怎么可能顺心?
和太子聊天的间隙,她看到角落里礼部侍郎卜守仁和歌姬拉拉扯扯,像是想拽着那位歌姬出绿云堂。
她是见惯了官场这套的,大齐虽不许官员狎伎,但总免不了有些人□□熏心,拉着歌姬便要寻欢作乐。
可她看那位歌姬一脸不情愿,环顾四周竟没人愿意为她说话,手臂还被卜守仁粗暴地握着,看起来颇为可怜。
既然不是你情我愿,那便是礼部侍郎之过了。
薛竹隐起身,走到礼部侍郎身前,中气十足地说道:“卜大人,按我大齐律法,官员不得狎伎,你身为礼部侍郎,更应遵守礼法,做众官表率。”
大齐律法虽是这么规定的,但私下官员十个里有八个都免不了狎伎,即便是朝堂上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政敌,在这件事上也默契地彼此包容。
卜守仁嘿嘿笑两声:“今日是薛大人的好日子,就别逮着我骂了吧?”
薛竹隐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你贪图美色,大可纳妾,如此便守礼法。”
纳妾的由头要不就是家中无人照料,要不就是妻子无所出,卜守仁的妻子能干,他若贸然纳妾,不仅家里不许,他也会被人诟病重色重欲。
卜守仁很识相地让步认错,歌姬的面色却愈发痛苦。
薛竹隐盯着他仍紧握着歌姬的手:“你这样不听劝,秋云,上纸笔——”
见她摆出一副现场写奏章的样子,卜守仁连忙甩开歌姬,骂骂咧咧地瞪着她:“薛竹隐你最好别是专找我的碴,那么多人都找歌姬!”
有人小声提醒他:“薛大人还真是见一个弹劾一个。”
卜守仁一愣,目光转向那位被歌姬环绕的朱袍公子,忿忿不平地说道:“那我见有人身边坐了五六个歌姬,薛大人不是也没说什么?”
人群中有嗤笑声:“人家英俊潇洒,歌姬自然愿意往上贴,卜大人您这可是霸王硬上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