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也不过三十不到,他有些倔强地转过头,因为刚才的语气太重,他挺直了后背。
每个字都是从他骨髓里震颤出来的般,让他心似乎要被堵住了。
他目光如炬,盯着眼前,教训了他二十几年的父亲,不觉眼眶泛红。
他不对谁流泪,唯独对这个男人,他频频觉得难过。
“……”
陆征愣住,他脸上呈现一时的惊讶,突然这样的表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养了多年的猎犬,忽然反咬了自己一口。
心情沉重。
他这番话在父亲眼里,就是叛逆。
“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够继承我的衣钵了?”陆征也来了火气,他瞪着对方,语中带着一丝颤抖,“可惜,陆言,你没得选!”
接着,父亲转身,大步离开病房。
这下,又只剩陆言一个人的气息。
“……”
“叔叔……”
沈之初在外撞上了怒气冲冲的陆征,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同时也是心虚。
因为在门外也不是一会儿了,刚刚的话,他全数听尽了……
这是他从未想到会发生在陆言身上的事,他一直以为这么有身份的人物在陆家很受尊敬。
但其实,陆家亲戚真的挺尊敬陆言,只是父亲……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里面的人了。
“哼。”陆征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沈之初无何奈何,他从第一次见到陆征,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
总结出一个特点:这父子两脸都很臭,脾气古怪,对一个的爱恨分明。
“陆言。”
他在门外敲了敲。
陆言快速把头扭开。
他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对发红的眼眶。
原来陆言生活的环境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也会有不好的事,并不是每一个都爱他,或许他也曾陷入黑暗之中。
沈之初不知怎么的,心抽了一下。
这种感触似乎可以称之为共鸣。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忽然被亲眼见证落了下来,他有奇怪的感觉,面对陆言。
所以他软下来了,暂时。
“你还好吗?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陆言问出的话令人摸不着头脑:“谁叫你来了吗?”
沈之初也如实回答:“我自己想来的,怎么了?”
“你只是路过吧……”
“什么?”
“你只是路过,听到了我的惨处,所以来可怜我,是吗?”
陆言刚刚经受过打击后,情绪极其不稳定。
况且,他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短处。
他是大将军,令人望不可及的陆言,好似坐在高台之上,却被人发现背后抵着自己的枪口一样。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为了继承父亲的衣钵,自己是父亲的影子。
沈之初不悦:“陆言,你爱信不信,我就是想过来看你伤势如何?你什么态度?”
陆言没回头看他一眼:“别管我。”
……
别管我。
“你真的很奇怪,当别人不靠近你的时候你就死命把人往身上揽,当那人想靠近你了,你却又狠狠推开对方!”
沈之初或许是因为刚刚的触动也戳及到了他的痛处,他本就敏感。
“陆言,如果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你就干脆推开所有人吧!”
砰!
这是陆言病房第二位摔门走的人。
“……”
推开所有人。
外面的阳光撒进来,落在他的病床上,他似乎连呼吸都费劲了,苟延残喘般。
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直都被定义为性情古怪,因为他给自己划了一个圈,任何人都没有通行卡。
那是他内心的深处,那里埋藏着,他最不想回忆的回忆,是他不愿意提及的痛处,所以他才不想被人揭穿,他其实有脆弱的一面。
每个人的脸都快速地在他脑中闪过,快得他都要看不清了,但他现在最看不清的,是自己的脸。
他面对着窗,背对着门,盯着外面枯落的叶子发呆。
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一片黄叶,在他的注视下,也缓缓凋落。
我想要什么?
我……
一颗圆珠从眼底滚落,成滴地滑过脸颊,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光。
————
“哥哥,哥哥,你们回来了!”
上次撤离后,队伍撤离进了主城,搭建了临时避难所。
小黑猫坐在医院门口,身边是他的姐姐。
姐姐的头上没有戴着手巾了,脸色有些憔悴。
“不好意思,我们打听了你的名字才一路寻到医院,陆言将军的消息没人知道……”
是刻意隐瞒了嘛?
沈之初一瞬间错愕。
“哥哥哥哥,我爸爸呢?”
他没见过小男孩的爸爸,但他知道,前线回来的人,只有陆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