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白天,玉峦圣境依旧风平浪静,仙盟一直没等到要等的人,内部开始躁动,各大门派意见不统一,小大冲突和争执在所难免。有人主张立即杀掉尘染以绝后患,有人执意再等等,坚称某些人一定会出现。
濯魂池照例由两个门派安排弟子值守,赵梨攸用了卢聿之暗中相送的丹药,其实已经没那么痛了,但为了不让人察觉异常,她表面上仍然装作痛不欲生的模样。如此一来,值守的弟子也就不那么提防了,只盼着能早一点离开玉峦圣境。
入夜之后,两名弟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翻来覆去也还是那个话题——到底会不会有人来救尘染。赵梨攸这三日耳朵都听起茧了,也知道仙盟中大部分人都持否定观点——玉峦圣境是个明摆着的陷阱,傻子才会来。
这一回,她还没听到这两个弟子的结论,两人忽然被一剑抹了脖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赵梨攸循着剑光望去,这次来濯魂池的人是雍游,他以白纱覆面,这副装扮让她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在宝禅寺的骗局之中,她将他错认成观音。
“跟我走吧。”雍游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抓住噬灵锁的锁链想要解开。甫一碰到,一阵剧痛袭来,体内灵气疯狂逃窜,想逃离噬灵锁纠缠,但又躲不开。
“快放手。”赵梨攸挥动胳膊把噬灵锁扯回来,对他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怎么走呀?”
雍游不想耽误时间,没和她争论,只问她:“我有办法带你走,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赵梨攸知道玉峦圣境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人把守。即便逃出来濯魂池,她一个大活人,眉心的魔纹还在发光,显眼得很,哪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跑呢?所以不敢轻易相信他说的办法,不想期望之后又失望。
雍游将一柄星蓝色长剑握在她跟前,郑重道:“你钻进剑里,我带你走。”
赵梨攸没想到是这种办法,这的确可以掩人耳目,但是……
“你不愿意?这是鸣溪,你上次还夸过它好看。”雍游把剑推到她面前催促。
赵梨攸开口:“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能钻进你的剑?”
本源剑之于剑灵,好比肉身之于灵体。对剑灵来说,本源剑内部是绝对私密的空间,别的剑灵绝对不能进入,除非……除非两个剑灵结成道侣,才可以在对方的本源剑中自由进出。进去了,就是剑灵之间最亲密最彻底的接触。
“你都要死了还在乎这种东西?”雍游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我没想过占你便宜。”
“我知道,但是这真的不行。”赵梨攸坚持。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是在等剑尊吗?你这么确信,他一定会来救你?”雍游原本不想提这个话题,但劝不动她,才选择用话激她。
赵梨攸重申:“我没有等他。”
就像之前对卢聿之说的一样:“我没有指望他来。”
就像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的那样,每次生出一丝期望,就立刻掐掉那一丝期望。
雍游见她眉间忧色,便知道她没有说谎。除非她自己愿意钻进鸣溪剑,否则他又不可能强迫她进去,只好又劝了她一遍:“你想清楚再决定,这是最后的机会。仙盟已经达成一致,最迟留你到今夜子时。若子时还没人来救你,他们就要动手了。”
“我想清楚了。你赶紧走吧,省得一会儿有人来把你一起抓了。”赵梨攸撵他走,撵不动,又没办法伸手去推他,只好装可怜,“走了走了,我很累,你让我少说点话行吗?”
雍游收回鸣溪,还站在池边不动。
赵梨攸开导他:“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剑灵嘛,从剑里长出来的灵体。就算我现在就死了,只要澜光剑还在,将来某一天,它还会孕育出新的剑灵。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不就可以了吗?”
这几日她也常常这样安慰自己,用生的希望来麻痹对死的恐惧。如果她真的死了,澜光剑当然还会长出新的剑灵。但那还是她吗?她也不敢肯定。
雍游放弃劝她,临走前也没有道别,只说了一句:“你都不知道我曾经等了你多长时间。你千万别死了。”
赵梨攸虽然好奇,但已经没力气再问他。
他离开之后,濯魂池又变得冷冷清清。
夜很深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距离子时还剩多少时间。
今夜月亮瘦得像一根细线,纤细而脆弱,仿佛轻轻一扯,就会被崩断。她的性命就好比那根线,有时被乌云遮盖,看上去已经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