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她依稀听到越寒霄和她讲话:“这妖物名叫混沌,没有形体和五官,吃什么东西就变成什么模样,所以它拼命想吃掉世间的一切……”
混沌在变大,它不需要张嘴,因为它没有嘴,它吃人于无形。红光笼罩之处,许多物体正在消失,很快又以更大的形态重现,下一刻又被另一种样貌代替。
“小梨别睡,醒醒……”
“小梨……”
“你若实在困,睡一会儿也不要紧……”
赵梨攸有些听不懂身边人说话了,他的叮嘱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声音也越来越轻,仿佛那些话语也被混沌嚼碎,变得混乱又矛盾。
她必须抓住些什么,所以双手抱住他的腰;必须听见些什么,所以侧耳贴近他心口位置。
可是他拒绝:“这样你会更难受,不要听。”
他把冰凉的手掌垫在她脑袋和自己胸口之间,隔开一小段距离,严实地捂住她的耳朵。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意这些?昏睡之前她来不及说没关系,只说了声:“这次你不许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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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梨攸醒来时是在半夜,以为一睁眼就会在床边望见熟悉的身影,但房间里只有一盏未熄的孤灯。
她迅速起身去找越寒霄,跑出门撞上一个人的后背,退后半步再看,是卢聿之。
“你师兄呢?”她问得很急。
卢聿之不紧不慢地说起前因后果:“混沌潜入悬霁宗作乱,师兄凭一己之力铲除了妖兽,现下——”
“我问你他人呢?”赵梨攸硬生生打断他。
“混沌垂死挣扎时动静很大,风浪平息后所有人都在找除妖之人,他不想被发现——”
“卢聿之!”赵梨攸根本不想听这些弯弯绕绕,“你遮遮掩掩做什么,他受伤了是不是?”
“你不知道吗?按正常进度,他本应该在竹剑里再温养几百年。但他急于回来找你,急于陪着你,所以强行突破限制化成人形。这些日子他身体一直不好,一直在勉力维系,今夜又遇上混沌……”
“所以——”赵梨攸心慌意乱,竟不敢再问,他是变回了那柄竹剑,还是……
她明明都说了,不许再消失。
“他说你知道他想去哪里,还说如果你原谅他了,就会去找他。”卢聿之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神情。
越寒霄原话说是去疗伤速去速回,会赶在赵梨攸醒来之前回。又怕自己回来迟了她醒来找不到人,他特地叮嘱卢聿之好好解释,让她不要担心。
卢聿之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改了说辞。这么好的机会他师兄都不会利用,错过了这一次,谁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澜光剑给我,我要回幽篁岭。”赵梨攸自然知道越寒霄去了哪里,回家,他已经和她说过许多次。
卢聿之故作惊讶:“现在?深更半夜?你这么着急?”
赵梨攸朝他伸手,呈握剑手势,“你把澜光剑都随身带来了,不就是料定我马上要回去?”
他刚取出剑,赵梨攸抓过剑就走了。
“你不要再与他置气,他真的很在乎你……”
他又苦口婆心劝说了几句,话都还没说完,赵梨攸人影都不见了。
“等等,还有阿鹂!”他朝着茫茫夜色诉苦,“我的丹药不够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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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梨攸御剑飞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悬霁宗,赶回幽篁岭。
自心魔渊一别后,这几百年来,她第一次推开越寒霄的房门,绕过里间的屏风,床榻上却空无一人。
她奔向浸雪潭,远远望见潭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跑到了潭边,又如何踏进水中。她忽略了无关紧要的一切,眼中只看见他的脸、他闭着的眼睛、他微颦的眉心。
她朝他涉水而去,时隔数年,再次主动钻进他的怀抱。
她双臂环住对方腰背,就像第一次在浸雪潭偶遇的那一夜,紧紧纠缠,不想分离。又偏头倚靠在他心口位置,在混沌作乱时她突然了悟,她不是害怕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她今生最怕,是那刻骨铭心的声音骤然停止。
“醒醒,你怎么不抱抱我?”赵梨攸既担忧又委屈,为失而复得庆幸,更害怕再次失去。
越寒霄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只有他发梢上残留的潭水无声滴落,落在她侧脸上,像无法抑制的眼泪。
赵梨攸摸索着捞起他的手臂,把他双臂揽在自己腰上,假装他正拥抱着她。
这假装没能持续多久,越寒霄忽然动了一下,试着轻轻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