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站起来,脱下冷冰冰的外袍,掀开被角,躺进被窝准备抱抱她。
他才刚刚躺下,侧身面朝她,被角还没掖好,身边那人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迅速朝他贴过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哆嗦了一下。
她真冷,像窗外的雪飘进他的怀抱。习惯性地想要回应,他抬手想要回抱她。
还没落下,她却松开手臂,脸也离开了他的胸口,整个人慢慢往后退,和他隔开一段距离,从头到脚都不再挨着他,只是手心里,还抓着他一截衣袖。仅仅一截衣袖。
怎么了这是?
他埋头看她的脸,她一直闭着眼,看上去仍在昏睡中,精神状态很不好。
为什么抱他又放开他?放开了却又不彻底。
他回想了一下,懂了,因为早些时候他推开了她,她不高兴了,心里受伤了,不敢再抱他了。但又不愿意让他走。
悔意渐浓。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像林间积雪砸下来,碎了一地,啪嗒啪嗒。
他把被子朝她推了一截,自己也挪过去,把昏睡中的人揽入怀中,轻轻用力,由松到紧。她还没醒,整个人缩成一团,后背仍在发颤。
越寒霄按住她凉凉的后背,手心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他把自己的灵力变暖了,再慢慢输送给她。她没那么冷了,不再发抖,但还是缩成一团,睡着了,也还是伤心的姿势。
他也并不比她好受,甚至更糟糕。每次对她动心一点点,在意一点点,心魔蛊就蠢蠢欲动。再喜欢一点点,它就大肆叫嚣,怂恿他随心所欲,放弃挣扎。
哪怕知道了她对他从未动心,只是把他当成工具,他居然还是狠不下心,只是伤心。
点滴变化都清清楚楚,他无法回避,无法自欺欺人。但他是剑尊,不能放任自己清醒地沉沦,他不能真的成魔,不能为祸人间。所以他决定去闭关,不再见她,等养好伤了,就找回澜光剑,让她回家,回她心心念念的唯一的家。
他想要了断,所以对她冷淡。
既然做了这种决定,就应该当机立断,可他舍不得马上就走,还想撑到最后一天再离开。但他又不忍心看她难受,把为数不多的灵力分给她之后,就不得不走了。
走之前,他拨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悄悄亲了她一下。在眉心处,轻轻触碰,似蜻蜓点水,不敢停留。
下次见面,她会怪他吗?或者又像之前那样,把他忘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难以接受。
那就不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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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梨攸做了一个梦,梦里漫天飞雪,她上山寻找一只名叫阿鹂的鸟,在山顶的汉白玉石亭里遇见一个人。
阿鹂很喜欢那个人,她也很喜欢那个人。她总是借着阿鹂的名义去找他,听他讲课,跟他学画。两人一起画阿鹂,她画的那只,灰头土脸,羽毛凌乱,身子也胖了一圈。明明一点儿也不像,他却说“可爱”。
画面突然一转,纸上仍是胖乎乎的阿鹂,地点却变成了断冥宫,扮成鬼姬的主人问她:“为什么画一只鸟?我坐在那儿,让你想起来一只鸟吗?”
她说:“不记得了。那只是个梦,又不是真的。”
她反应过来了,这是做梦。她梦到了幽屏幻境,原来幻境里的故事是这样的,原来允生丹她是这样得到的。
梦境又变了,他们离开了幽屏幻境,在问心塔第三层,他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忘记了。”
当时因为忘了,听他这样说她只觉得茫然。现在想起来,在梦里再次听见,才听出他是伤心了。
她想睁开眼,想赶紧醒来,想告诉他不要伤心了。但梦怎么这么长?总也做不完。
又梦见他经常问她的那些问题——
“你为什么舍不得我?”
“你为什么看我?”
“你为什么抱我?”
答案显而易见,而她后知后觉现在才明白,因为喜欢。
她想好了,等梦醒了,她就去找他把这些问题重新回答一遍,是因为喜欢,因为很喜欢。
但梦怎么这么长?
总也做不完。
空欢喜
赵梨攸终于从梦中醒来时, 窗外早已天光大亮,积雪明晃晃的,白得耀眼。
被窝很暖, 与她刚钻进来时候的温度截然不同。枕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她偏头嗅了一下肩膀,自己身上也有。
昨天夜里, 他一定是来找她了, 一定还抱她了。难怪她后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