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女孩儿面色苍白,手掌攥紧,里面全是冷汗。
从喧嚣的市中心离开,此刻宿舍安静得令人恐惧。
汽笛声和音乐似乎还在耳膜震颤,孤独被无限放大。
褚历彦的那段话在她的脑中此刻无数遍重复播放。
细细密密的绝望袭来。
晕车带来反应迟钝的控制,情绪变得更难控制。
镜子里的人像是和高中时期的沉默和自卑逐渐重合。
盛笳难过地意识到——
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喜欢上裴铎之外的人了。
还是像从前一样,裴铎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根本没有出现她的眼前,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从快乐走向悲伤。
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很多时候,盛笳真的痛恨暗恋的感觉。
她关上灯,任由自己沉溺在不可控制的情绪里。
*
盛笳变得更加沉默。董韵每周打来电话问她最近如何,她都不咸不淡地回答“还好”。
正常的答案却引来她的不满。
“‘还好’是什么回答?你一个才二十五岁的青年,成天都没什么活力像什么样子啊?”
盛笳觉得很累。
规培的日子很不容易,称得上是科室里最底层的劳动力,昨天护士长训斥他们做事太墨迹,勒令必须每天早上把医嘱开完,不要拖到晚上,否则会影响她们的正常下班。因此规培生们只能清早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提前上班。
她觉得自己没法儿有活力。
手机上的健康App显示她的睡眠质量已经达到了警戒线。
盛笳很想在面对家人的时候能做出最放松最舒服的姿态。
但董韵没能施舍给她这个机会。
每当她露出略微不耐烦不满意的神色的时候,盛笳会感到恐慌和毫无安全感,恐慌母亲在这一刻会格外思念早已死去的盛语。
她亲爱的姐姐。
盛笳抿了一下唇,低头小声道:“最近没睡好。”
董韵沉默数秒,她知道医学生的辛苦,但还是说:“你要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负面情绪太多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累,没有别的用处。别人都能克服,怎么你就不行?我和你爸每天工作也很辛苦,不希望每次和你通话都看到你这幅模样。”
盛笳点头,双眼微微无神,她盯着眼前的玻璃窗,医院楼下花坛中的鲜花盛放到几乎刺眼。她说:“知道了,妈妈。”
董韵在挂掉电话前又看了一眼镜头,“今天下班早点睡,别熬夜。”
“好。”
*
下班后,一周没见的褚历彦将她约在门口。
“给你的,艺术中心有个画展,就在今晚,是个留学生的毕业作品展,听说她最喜欢的画家是Jan van der Kooi,或许你会感兴趣。”
盛笳有些心动,但犹豫不决,“那你呢?”
“晚上开组会。”他苦笑,“你要是不去,那这张门票就成废纸了,毕竟,在这个行业,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能力欣赏一次画展。”
他这番话说得令人舒服。
盛笳笑了,她接过来,“谢谢你,那我下次请你吃饭。”
“好。我会记得的。”
画展晚上十点才结束。
盛笳先回宿舍换了一条裙子,重新勾勒了眉毛,然后奢侈了一回,打车去了燕城最时尚的年轻人们聚集的涯府大道。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参加画展,进去了才发觉这场活动竟然是出乎意料得隆重和高级。
身边同龄的男女明显打扮精致得多,小巧的背包上印着知名的logo。
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盛笳立刻紧张起来。
她忽地想起很多年前放学回家时,抬头便看见盛语走在前面七八米远的地方,姐姐挽着另一个女生的胳膊,扭头和身边的男同学交谈甚欢。
盛笳清楚地记得,在那群人中,也会有裴铎的身影。
第9章 裙子
这是同一种感觉。
在盛语死后,盛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
大抵是自卑。
那时候她刚刚上高一。留着底端比耳垂长一厘米的学生头。从不改造校服,规矩平凡得淹没在人群中,一眼望不到。
而盛语,则是把原本的短发一点点留长,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鬓边落下几根碎发,别在耳后,显得十分随性。
姐姐身边同行的女孩儿是今年化学竞赛的第一名;三个男生其中一个是文科第一名,另一个偏科严重但却是物理奇才,已经被燕大天文系预订,还有一个是裴铎。
高三年级的理科总分第一。
多奇怪,盛笳对于高三的学生们就是这般了解。
虽然青春期的学生们将叛逆视作有趣,但成绩好才是真的永远有底气。
董韵常常耳提面命,说让盛笳多学着姐姐,交一些学习好的朋友,别成天傻乎乎地就知道和那几个成绩中不溜的姑娘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