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开头略微磕巴了一下,她几乎称得上对答如流。
可难免地,提及临床表现,她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
“嗯……”裴铎慢慢点头,见她神色并不放松,知道她很多个晚上没睡好,不由得有些心疼,冲旁边笑道:“我其实算半个外行人,今天就是来这儿学习的,而且惭愧地说,我也没有轮转规培的经验,这算是神外的病吧,你们神内平时接触多吗?”
盛笳的思绪被拉到了别处,没听清他最后的问题。
直到小会议时的安静超过了三秒时,她才抽离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问自己。
盛笳想起了姐姐去世的那个晚上。
她的喉咙好像突然被人掐住,张了张嘴,费劲儿地发出声音,“嗯,接触过……”
年长的医生开口,“那我就顺着裴医生的这个问题继续提问,既然你有接触过,那你不如再讲一讲对于急性枕骨大孔疝的患者,应该如何抢救。”
盛笳吞咽着口水。
突然,她好像也得了一场急病,听力变得模糊,台下三人的声音像是被关在罩子里,模糊,遥远,听不清。
相反,变得愈发清晰的是董韵当年的眼泪和医生确认盛语死亡后的遗憾。
盛笳开始浑身发抖,像是被人从头到脚地浇了一桶冰水,她的身体好像也失去了自我防御的能力。
远远地,她好像看见裴铎的神色微微变化。
“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盛笳一阵反胃,“……对不起。”
她推开小会议的门,冲出去,往楼道尽头的卫生间跑去。
*
——盛语是怎么死的?
死因全在她今天的汇报中。
脑出血,颅内高压,脑疝,呼吸骤停……
那年,盛语上了大学,盛笳刚刚结束高二生活。那个暑假,盛语选择了留在学校,而在董韵的敦促下,盛语被迫前往燕城,原因是去那里看一看国家的最高学府,为即将到来的高三全力以赴。
去了三天,姐姐很照顾她。盛语在大学和高中一样受到欢迎。她端着盘子,跟在姐姐的身后,在食堂靠窗边的地方坐下。
“你觉得我们学校怎么样?”盛语咬着筷子,冲着妹妹笑,她把头发烫成了卷,随意地扎在脑后。
“挺好的。”
“那你也考这儿来,我们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多好?”
盛笳不说话,看着姐姐,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把每一句随意的话都说得如此真切的。
而且她知道,以她目前的学习成绩,分数其实还够不到她的学校。但盛笳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愿意为之再拼搏一年。
她住在学校不远的快捷酒店,离开燕城的最后一个晚上,盛语和她一起住。
一个标准间,两张床,她靠窗,姐姐靠门。
一对姐妹本就算不上交心,尤其盛语上大学之后,她们之间的交流更少。
同住在一个狭窄的标准间内,盛笳甚至察觉出了尴尬。
她先洗过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查看第二天早上的闹钟,姐姐跟男朋友的消息发了一晚上,也舍不得结束。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她才去洗澡。
盛笳关掉了头顶的灯,躺在过于柔软的枕头上,一边听着水流声,一边昏昏欲睡。
“——啊!”
很突然地,盛语发出了一声尖叫,与此同时,盛笳听到浴室里传来近乎两声重叠的“咚”。
“姐,姐!”她急忙踩在拖鞋上,往那里跑去,“你没事儿吧?”
她本想直接推门进去,但介于和姐姐十多年的关系都像在中间隔了一层膜,她犹疑了一下,只是在敲了敲门,“你怎么了?”
“没事……”过了几秒,才听到盛语虚弱的声音,“……太滑了,不小心跌倒了。”
“撞到哪里了吗?”
“嗯,后脑勺,嘶,我靠,好疼……应该没事。”
盛笳站在门口,看着姐姐裹着浴衣出来,搀着她的胳膊,“没关系吧?有没有撞伤?”
“唉你别……”盛语扶在门框上,甩开妹妹的手,“你别晃悠我,晃得我晕。”
盛笳赶紧松开手,有些难过地看着她慢慢往床边走。
她坐在对面,看姐姐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揉一揉后脑勺,想关心,又怕她冲自己发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盛笳关掉自己床头的灯时,姐姐那边的灯还亮着,她躲在被子里还在跟男朋友聊天。
盛笳咬了咬唇,“姐姐?”
“……嗯,怎么了?”
盛语没动,隔着被子问。
“还疼吗?好一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