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颜束再一次站在这个并不陌生的地方,以往熟记于心的路线此时却有点难以下脚,每一次来到这里的心情随着黄沙绕在他的周身,颜束脑子里乱得不可开交,然后迈开了腿,似乎终于能体会到当年吴悔对他说的话——“人怎么会没有情绪呢,是你高看自己了。”
直到现在,颜束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高看了自己,只是情绪轰然席卷,让他突然觉得好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得动系统里这么多的人命了。
他被压在五指山下,而如来佛祖的心从来都是黑的。
顺着身体记忆走了一会儿,那片绿洲已然跃于眼前,就好像是迎接主人到来的宠物,里面都充斥着生命的气息。
颜束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了进去。
当初他看到的那个不会说话的野人还在河边坐着,手里拿着一块被磨得尖锐的石头,腿上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树皮,看样子是打算刻字。
听到背后传来声音,野人迅速转过头,看到是颜束后,怯生生地跳进了湖水里,把石头和树皮扔在了草丛里。
颜束没管它,径直绕过这片湖水,往之前树林深处走去,上次他没能看清楚那是一个怎样坟墓,就被系统送了回去。
这片绿洲本身是迷宫沙漠这个惩罚空间的死地,但是由于当初颜束在这里用权限安置了一个附着生机的程序,这其实只是一个念想,可是没想到一个程序经年累月居然变成了一个人样,虽然不会说话,却留有了部分的人类行为,以及当年自己初见裴放时的一些记忆画面,所以这东西认识他,也畏惧他。
如果这件事情被吴悔知道,以那个精神病的野心,恐怕不会放过能幻化出形体的任何机会。
所以颜束此次费事儿过来一趟,是打算毁了这里的。
他快步走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坟墓,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坟墓已经重新被人挖成了坑,里面是一个虚拟且泛着蓝光的“棺材”。
没错,这就是他当年把这个程序打包塞进这里用所开的通道。
在系统中,不是每个程序都能不受排斥地安装在一个并不适配的地点,有时候便需要先开辟一个通道链接,才能把自己想要放入的程序塞进去。
当年的颜束哪有什么蓄谋已久,也是突发奇想,千年荒原的大脑突然开出了浪漫的念头,想要在这里留点存在的痕迹,却也没料到这里更新换代,此道生机存储程序和绿洲的机制相互影响,生机程序把绿洲变成了沙漠迷宫里的活路,绿洲也让这道程序演变成了人类的形态。
只不过,颜束当年的那个通道链接居然也没有消失,这就说明了升级程序即便演化成了人形,也依然属于他。
所以奔着毁掉一切而来的颜束,此时此刻却破天荒的心软了。
他的手环上不断闪着光,应该是通讯消息,但是颜束站在原地没有东西,他面前摆着一张屏幕,映出了他半张脸,眉眼堆满了迟疑。
然而屏幕上的清除程序已经写定,只差在被清除的东西上引一个点。
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不用冒任何风险。
屏幕侧边一直跳动着一个小圆圈,颜束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这个时候,裴放肯定已经回了主控所,并且发现自己不见了,明明应该联系他,可是颜束总觉得闷得慌。
眼前的东西,外面的天翻地覆,以及裴放的急切联系,全部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该怎么告诉其他人,把所有人拉上这条不知生死的道路,愤慨地打着“自由”的旗号,有时候竟然让他觉得迷惘。一个人尚且为自己的不甘和追求而死,那是一种反抗精神,可是并非每个人都需要出头鸟来做表率,如果他替系统内所有人做了决定,这一切难道还能称为自由意志吗?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离他太远,颜束转过头,就看见两步之外的草丛里蹲着那个野人,圆碌碌的眼睛正盯着他。
“过来。”颜束冲他招了招手。
那野人通人性,就四肢并行地爬到了颜束的旁边。
颜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个冰蓝色的通明四方棺材,轻声说:“进去吧。”
那野人对这里很熟,自然包括这个像他家一样的“棺材”,于是立马爬了进去。
他仿佛有预料似的直接闭上了眼睛,等着颜束的宣判。
好一会儿,野人终于感觉到上方传了一些波动,然后他便感觉跟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渐渐没了意识。
裴放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颜束正坐在湖边,手里拿着野人没有来得及刻字的树皮和石块,然而树皮上已经不在是空白,而是刻上了什么。
颜束的视线落在无波无澜的湖面上,神情跟这片湖一样的平静,连眼神也略显空洞。
“在做什么?”裴放微微喘了口气,才轻轻开口,像是怕吓到林子里的鸟。
颜束手腕一转方向,原本握在手心的石块便朝裴放飞了过去,他随即站了起来:“你会打水漂吗?”
裴放抬手接住:“这有什么难的,只是系统内一草一木全是刻意塑造的假象,连打水漂都是可以靠代码运行来控制的。”
明显的话里有话,颜束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站起来转过身,把手里的树皮随意扔进了湖水里,那东西像是自带重量一样沉了下去。
裴放没在意,略带小心翼翼地说:“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颜束点头。
裴放:“怎么,有什么要紧事吗?”
颜束摇头:“裴放,你怕死吗?”
“怕......”裴放浅浅笑出了声,“我怕你怕得要死。”
呼——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暖风,从颜束的背后吹来,仿佛是一双无形的手,把他一步一步推到了裴放的面前。
暖风逐渐变得热烈,掺杂着火星子把他彻底引燃了,就仿佛他挣扎着走过好多年的时间,都是为了再次遇见。
故事在最开始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从两人先后被放进同一实验室的时候,相遇就刻在了当年。
裴放没能逃掉,颜束更是独自扛下一切。
所以在颜束整个人主动压上来的那一刻,裴放顷刻之间便反身把人卡在了一旁的树杆上。
他虽然对颜束向来拒绝不了,但这次着实令人吃惊。
没等他再有反应,颜束便扣住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来,舔开他的唇缝,牙齿碰到了一起,颜束也没有丝毫停留地攻城略地,强势地占据了主动权。
这一把火扔下干草堆,裴放瞬间感觉到强烈的火势从尾椎骨直冲头皮,整个人都麻了三分,他放在颜束后腰上的手逐渐加重,不满足地把人往怀里揉。
周围风都是暖的,湖水跟着泛起涟漪。
在系统内生存,人的生命就好像飘在空中,不属于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吹落,摔个粉碎,所以只有在被裴放用胳膊牢牢禁锢住的时候,颜束才真切地感觉到他是有生命力的,并且被人紧紧抓在手里。
裴放只觉得刚才那团火燃着了全身每一寸,让他有点难以自持了,偏偏有人还嫌不够似的,不依不饶从唇角吻到他的耳廓,又顺着脖颈往下,咬住了他的喉结。
“颜束……”裴放出声喊人,音调都变了样。
“嗯?”颜束随意答了一声,只当他是情调,手上动作没停,直顺着裴放的裤腰边滑了进去。
“嘶……等等……”裴放想阻止,但是理智的弦从感受到颜束的触碰开始已经崩断。
嗡嗡嗡——
裴放搁在颜束腰上的手正打算往下移,手腕处忽然传来了震动,颜束有些不爽地拍开他的手:“关了。”
此时的两人早就滚到了草地上,裴放一边划掉手环的震动,眼神黯然,视线从颜束鼻子上的小痣滑向他敞开的衣领,催促颜束道:“宝贝儿,别停。”
颜束眼尾上挑着,直视着裴放,谈不上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这幅正经样子,却做着让人近乎发狂的行为,在这样的反差冲击下,裴放彻底神魂颠倒了。
没等两人平静下来,又一轮的震动轰炸到了颜束的手环上。
颜束顺势把人放开,从湖边撩了一把水洗了手,十分渣男地扔下衣服凌乱敞开的裴放,慢悠悠走到一边接通讯。
裴放喘了口气,自顾自去清理,怎么看都带着点情绪,默默在心里给颜束记上了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