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遇见了他。
一个穿得破破旧旧，满脸胡须的男人。
他收留了她，教她怎么躲才不会被打得疼，教她怎么跑才能逃得快。
她看到他脸上留着长长的胡须，想着电视里留着长胡子的男人都叫爷爷，于是，她便喊他做爷爷。
他笑了一阵，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喊他老头。
他知道她家的情况后，暗地里教她武术自保，得知她曾被关在家里饿了一天，又教她开锁。
随着年长，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虽然他让她喊他叫老头，但在她心里，他比父亲还亲，是她这一辈子最敬重、最感恩的长辈。
初中毕业后，家里人不许她念书，不肯出学费。老头知道后，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一间叫宫的酒吧。
美丽的水晶灯下，坐着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那是楚喵第一次看人看得呆住了。
老头说，你叫她颜姐吧。
于是，她认识了颜姐。
若说，她视老头为父亲那样敬重，那么对颜姐，她有一种亦姐亦母的依恋。
颜姐知道她的事后，懒洋洋地对她说：“以我的身家，就算供一百个你也供得起，但是，你愿意接受施舍吗？”
楚喵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愿意。”
颜姐笑了，笑得风情万种，说：“那你就给我打工吧，我付你工钱。如果上学的钱不够用，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是你得还。不过，看在你家老头的份上，我可以不收利息。”
当时楚喵还不懂得颜姐的深意，直到她赚到人生的第一笔钱，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养活自己时，终于明白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活着是多么的自由和快活。
这正是这份自由和快活，让她活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
老头教会她本领，教会她怎么立足，而颜姐，教会了她怎么做人，怎么快乐，怎么强大。
颜姐还教会她女人该怎么优雅，该怎么打扮自己，怎么充实自己，又该如何去寻找以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无法从课本中学到的，颜姐都教给了她。
而这一切，要不是因为老头的存在，她也不可能认识颜姐。
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幸运和转折，就是从遇见老头的那一天开始的。
匆匆用完午饭后，楚喵提着保温盒，踩着车子回到老城区。路途经过一间商场时，她进去买了一大袋的东西。
为免撞见熟人，尤其是不想让父亲发现她回来了，她特地绕了一个圈，从另一个入口进老城。
这是一座只有两层的老旧楼房，房子不大，只有五十多平方。房子外有一个用围墙围住的小院子。
楚喵人还没到，院子里就跑出一条黑色的大狗来，那狗儿围着楚喵团团转，尾巴摇得呼呼响。
“黑大哥，让一边，小心我撞到你。”楚喵把大狗喊到一边，推着车走进院子。
第89章 别嫌我烦
院子也不大，也就二十多平方，放了些杂物。
“老头，我回来了！”停下车后，楚喵一手提着大袋子，另一手提着保温盒和保温桶进了屋里。
屋里头，老头正躺在竹子制的躺椅上，半眯着眼。天花顶上的吊扇呼啦啦地转着，吹得老头昏昏欲睡。
听到楚喵的声音，老头瞪了一眼进门的楚喵，“又跑来干什么，我懒得看见你。”
楚喵笑眯眯地说：“但我想看见你呢！老头，你就不想我吗？”
“不想。”老头斩钉截铁地说，眼睛却一直往楚喵手上的保温盒瞄，“拿了什么来了？”
“做了几个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浪费钱。”
“我拿工钱了，这个暑假赚了很多，足够我花用的了。”
老头眼尖地看到楚喵手中的购物袋里有一瓶白酒，眼睛顿时亮了亮，“有酒？”
“是呀，我刚给你买的。”
“看样子你赚得不少，很累吧。”
钱多的暑假工，不用问，一定是又苦又累的活。
“一点也不累，是熟人介绍的。”楚喵把东西放在桌上后，看到屋里到处乱糟糟的，叹了一口气，“你总是不准我过来，你看看，我不过几个月没来，你这屋子都成狗窝了。”
“你来我嫌烦，一年来一次就行了，今天来了，今年就别过来了。”老头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过去翻那购物袋。
老头的手从长袖中伸出来，露出的一双手极为怪异。
他的双手都没有手指，十指齐根皆断，只有光秃秃的手掌。
老头拿着两个手掌翻着袋里的东西，看到全是他喜欢吃的，笑得眯了眯眼。不过瞬间，又板着脸，说：“乱花钱，尽买些不实用的东西，有钱买这些东西，不如多买身衣服穿。”
楚喵挽起袖子，往厨房走，“我乐意，你管不着。”
“是了是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老头子管不着你了。”老头翻出了白酒，用两个肉掌夹着拿出来，朝厨房喊：“给我把酒杯找出来。”
厨房内，还有昨天的碗没洗，垃圾桶塞得满满的，锅锅盖盖上面都是油渍。
楚喵最看不得脏兮兮的，唠叨了起来，“我说每个星期过来收拾一趟，你非不让，非不准我过来，你看看，家里多脏！不单像狗窝，还像老鼠窝、蟑螂窝！”
“啰里啰嗦的，烦不烦，赶紧把酒杯拿出来。”
“你再急试试，信不信你越急我越就慢。”
老头讨饶了，说：“信信信，小姑奶奶你慢慢来。”
楚喵看厨房里的筷子没法用了，好在她早就想到这场面，刷了两个碗后，又洗了一个酒杯，回到厅里从购物袋中拿出一包新筷子出来。
洗好筷子，搁在碗上，楚喵开了酒，给老头倒了一小杯，“省点喝，喝酒伤肝。”
老头深深地闻了一口酒香，未喝先醉：“没酒伤心，与其伤心，不如伤肝。”
楚喵拧开保温盒，里面的油爆大虾和烧鸡都还是热的。“先喝汤，我煲了你爱喝的冬瓜老鸭汤，这个汤清火。”
把清汤倒在碗里，另把鸭肉夹在一边。
老头有个毛病，喝汤只爱汤，不喜欢吃煲过汤的食材。
楚喵放了这么多鸭肉，全挑了都是骨头多的，是特地给黑大哥留的。虽然骨头多，但熬了将近两个小时，骨头都绵软了。
大狗这黑大哥的名字，是楚喵给取的。
黑大哥还是楚喵抱回来的，几年前开始老头不许她常来，她怕老头孤单，就抱了条狗给老头做伴。
“走，黑大哥，给你加餐去。”楚喵端鸭肉出去，放在外头黑大哥的狗盆里。
老头弯下腰，低头在酒杯里啜了一口酒水，眉开眼笑，极是满足。
他正要脱鞋，外面楚喵又喊了起来：“洗脚了没有？”
“洗啦洗啦，啰里八嗦的。”老头嘴上嘀咕着，却也老实地去洗手间把脚洗得干干净净，又挑了毛巾抹干净。
坐回椅子上，老头脱了鞋子，脚丫子踩在椅子上，左看右看，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选择困难。
那就一样样吃吧。
老头的脚丫子往筷子一夹，脚趾拿住了筷子，灵活地夹了一块烧鸡，送到嘴边。
用脚使筷子，跟用手使筷子毫无差别，同样的灵活。就算让老头夹个黄豆，他也能夹住。
老头吃得津津有味，另一个脚丫也伸出来，夹住酒杯，送到嘴边啜了一口。
楚喵进来，看到的就是老头一脚拿着筷子，一脚拿着酒杯，吃得笑眯眯的。
虽然知道老头的十个脚趾使得比一般人的十根手指还灵活，但她还是将菜都往老头面前放了放，带过来的菜也多是斩得大块的。就连那椒盐虾，为方便老头夹着，她都特意挑了最大的虾来买。
又见老头胡子拉碴的，不知多久没剃了，上面沾了些菜汁。
楚喵便进了房间，找到老头的剃须刀，又找了一张剪刀出来。
“先别吃，把胡子剃了。”
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老头面前。先用剪刀把胡子剪短了，再用剃须刀剃得干干净净，最后取了温毛巾把他的嘴抹干净。
这么一收拾，老头顿时年轻不少。
虽然楚喵叫他老头，但老头的年纪也不过是五十多岁。
老头的手不方便，即使有些地方可以用腿来代替，但终归是不方便居多。所以楚喵每次过来，都里里外外地给收拾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