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做得极好。老的不必管,由她去,我自有办法。挑几个小丫头先教着,蠢笨些不打紧,心思不能野。那两个大的晾着便是,聪明的自然晓得怎么做。”
清懿一心二用,神色淡淡吩咐着。
彩袖领命去了。
室内暖香融融,上好的紫檀雕螭案设着一个錾银鎏金香炉,里头燃着十余种香料调配而成的“月沉香”,有安眠养神的功效,价格十分昂贵。
里间又传来翻身的动静,想到小家伙气呼呼的样子,清懿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翠烟打趣道:“这是闹给你听呢。”
清懿摇头失笑。眼看账都对完了,她便收了东西往里间去。
“亥时三刻了,你还没睡,明儿个我允你的一斛珍珠没有了啊。”
还在装睡的小鼓包静了一静,片刻,顶着一头乱毛的清殊“蹭”的一下坐起来。
“好好好,我再不是你亲妹妹了,你都拿与你三妹妹去。”清殊一脸控诉。
清懿笑看她,也不说话。
清殊原本憋了口气,现下破功了,也就不管什么脸皮,歪缠了上去。
“姐姐,我的好姐姐。”清殊一头栽进清懿怀里,嗲着嗓子委屈道,“我就是生气嘛,我给你那好东西,可不是叫你给旁人的,还是最讨人厌的那个!”
“再则,她那样泼皮,你给她的东西她说摔就摔,要不是你先应了她,我可是要给她几分颜色瞧瞧,让她知道我拳头的滋味儿!”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清殊就是说一不二的霸王,收拾个没礼貌的小屁孩还不跟玩儿似的。虽说以她这个心理年龄去欺负一个八岁孩子有损颜面……但是谁又知道她里面芯子多大呢!
清殊没脸没皮地想,论壳子,我还比你小呢!咱就是要以小欺大。
“你因着这桩事儿生了我半晚上的气,我可是伤了心的。”清懿慢悠悠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珠串儿,“你瞧瞧这是什么?”
那不是桃红碧玺珊瑚珠串儿又是甚么?!
清殊双目圆睁,旋即眉飞色舞笑弯了眼,叠声道:“姐姐,你真是我亲亲好姐姐,是我糊涂了,我倒以为你真给出去了呢!”
清懿轻拍妹妹的脑袋,眸光闪过一丝嘲讽,淡淡道:“她自己不要盒里的东西,那我顺她的意,给她十个铜板一串儿的珊瑚珠子便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是我厚此薄彼了不成?”
“啊?”清殊呆了呆,倏然想到什么,憋着笑道:“不会……不会是我给小白买的那串儿吧?”
小白是外祖家养的一只短腿小奶狗,每天围着清殊汪汪汪,很得宠爱。
清懿挑了挑眉,默认了。
清殊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
误会一解开,姐妹俩又重归于好。
清殊枕在姐姐的腿上,小嘴叭叭不停,将她一整天所见所想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来,从“刘妈妈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到“这院子连浔阳豆腐铺老板家都不如”,上上下下被她喷个遍,哪里还有白天装乖的样子。清懿一边顺着她的头发,一面含笑听着,不时接她两句“嗯,还有呢?”
……
大半个时辰过去,清殊终于说累了,中途彩袖进来投喂了些吃食,肚子一填饱,困意开始上涌,又总觉得有事情忘了说,使劲想了片刻,猛地一捶床。
“哦!我有件顶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清殊挣扎着张开双眼,“我虽不知家里境况究竟如何,但太太手上那镯子可不是凡品,你莫要被她诓得心软。”
“一则,戴得起这样的镯子,可见没有穷得揭不开锅,二则,便是揭不开锅,同我们有甚么干系,这些年的生活费都还没找便宜爹要呢,小心我告他……”
清殊实在困得不行,虽还在絮叨,声音却越来越小,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了。
“嗯,小人儿别操心这些,睡便是,我自有分寸。”
清懿习惯了妹妹嘴里三五不时就冒出的怪词儿,听不懂的也不问,只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仍像小时候一般。
清殊困得迷迷瞪瞪,思绪渐渐飘远,眼前的清懿被柔和的光影笼罩着,她恍然觉得这一幕和从前无数的日夜没什么不同,令人沉醉。
明明她的芯子二十来岁了,应当比清懿更像个大人才是。可清懿身上却有种魔力,只要有姐姐在,她就会变成一个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撒娇,而姐姐永远包容着她。
某种空洞被填满,她贪恋着的温暖,足以填补前世内心缺失的部分。
朝夕相处的时日里,只有在面对彼此时,她们从未矫饰过自身的独特之处。就像清殊随心所欲地做出偏离这个时代审美的设计。清懿也从未隐藏她超出这个年龄应有的手段与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