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着腮看了一会儿,冷哼道:“旁人来我这,怕都来不得及。你才同我见了几回?就这么不把自个儿当外人。”
清殊一愣,想了一会,忍不住狐疑道:“殿下嫌我烦?”
说罢,也不等人回答,又自顾自道:“讲不讲理啊,明明是殿下你叫我跟着你呢,现下又觉得我嘴多,吵到你了。”
晏徽云还没来得及解释头一个问题,一个不讲理的罪名又砸了下来,他一句还没说,那头就有十句等着,直把他气得仰倒。
“我几时说你烦?你现下对着我都敢张牙舞爪,方才怎的那样孬?怂得像只小王八。”
听到这句话,清殊有些不服气,想顶嘴。但一瞥见身旁的姐姐,她就安静了,只轻轻哼了一声,不开口。
晏徽云却像看穿了她似的,挑眉道:“上次你教训项家那个小的,好不威风。这会子竟哭着鼻子来找我,我在你眼里是个甚么好人不成?”
清殊偷偷抬眼,正瞧见他抱着臂,好整以暇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模样。
她犹豫片刻,嘟囔道:“殿下怎的这般不自信,成日里说自己坏。你头次见我就给吃给喝,又替我解围兜底。方才雅集又敢仗义执言,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你实在是个顶好的人。”
“见一面是缘分,两面是缘中缘,老天爷安排你来给我解围,正说明了有缘千里……什么什么的,总之殿下不要嫌我烦,我也不嫌殿下脾气坏。”
“哼,甚么圆的扁的,胡说八道!”一番话说得晏徽云脸色几变,他倒没有被这张巧嘴夸昏头,仍端着一副凶悍的架子,只是微翘的唇角暴露了此刻的好心情,“还有,爷的脾气就是坏,没有你挑拣我的份,知道吗小屁孩!”
忽又想到甚么,他难得踌躇,几番动唇,才没头没尾道:“我能寻来几个画画的好手,都是宫里供着的御画师。”
清殊尚且不明所以,清懿却心念一动,颇觉诧异。
连白胖内监也错愕了半晌,才回味过来,笑眯眯解释道:“我们主子是个好心,若二位姑娘想学画,只管提,别怕甚么麻烦。御画师虽听着金贵,到底也是同圣人或皇后娘娘开句口的事,不打紧。”
晏徽云“啧”了一声,皱眉道:“瞎说甚么?我没好心。爱学不学,下次再被笑话,别来我跟前哭。”
白胖内监捂嘴笑,“是,是。”
清殊这下彻底愣了,好家伙,这小阎王爷可真好哄,才夸得一两句便这么大手笔,虽于他而言不值当拿出来说嘴,可于姐妹二人却是天恩,这哪里敢应承!
然则,也不好直接推了,伤人家的脸面。
想至此,清殊灵机一动,从怀里摸出一张废稿纸,献宝似的递给晏徽云,还一脸得意道:“还请殿下品鉴我的大作,我这等本事,还需学些甚么?”
“你能画出甚么好的来?”晏徽云嫌弃地看了眼皱巴巴的纸张,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待得画卷徐徐展开,一只憨态可掬的绿头王八跃然纸上,四肢短短,龟壳潦草得用几个横竖格子代替。
……这画工,比之三岁小童还不如。
“虽说你怂成了王八,倒也不必画出来。”晏徽云面对清殊一脸“快夸我”的神情,欲言又止,“诚然,你这画工……嗯……不必再学。”
因为,学了也没用,一看就不是这块料。
清殊装作听不懂:“谢殿下盛赞。”
转头就冲姐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清懿扶额,无奈摇头。
─
原本就是临时落个脚,略坐一会儿,姐妹二人便预备打道回府。
出庄子的路上,一个端着酒水的丫鬟不小心撞到了清懿,裙子被翻倒的酒水打湿了半边儿。薄衫本就贴肤,这下更是牢牢黏着清懿的身子,总之是不能见人的形容。
那丫鬟吓得连连讨饶,“姑娘饶命,是小的一时大意,冲撞了贵客。我知道有间更衣室,里头有备换的衣裙,我带姑娘去!”
清殊本能觉得此事古怪,可如今骑虎难下,姐姐若穿着这湿衣服一路出去,不知又会传出甚么难听的来。
清懿何尝不知这一点。
可若有人想请君入瓮,她反而避开,岂不更令幕后人起疑。不如顺势而为,探探对方的底。
想至此,清懿目光凝了凝,对清殊道:“你在此处等我,我更完衣便过来。”
半刻钟的功夫,清懿被丫鬟领到了更衣室,几个年纪小的侍女妥帖为她换好衣裳,尺寸都是合身的。
正在系腰带的当口,门外有熟悉的女声唤道:“纤纤?”
背对着门的清懿心头一震,平静的面容地下暗潮汹涌,隐匿了无数种交织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