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以权势压人,我自认没有胜算。”她淡然抬眸,眼底滑过讥诮,旋即伸出手解开领口盘扣,松开一颗又一颗,直至露出锁骨以下的莹白肌肤。
黑暗里,只余屋外廊中的灯火映出星点光亮,却足够让人看清她的模样。
“如果你要的是这个,那么……”她解开最后一颗衣扣,缓缓看向他,“做完,你就滚。”
耳边呼吸声顿时加重,像是被激怒到极致的困兽。
袁兆倏然冷笑,盯着她:“世上当真只有你,知道什么话是扎进我心窝里的。你觉得我不会这么做吗?”
亲吻如狂风骤雨,带着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狠戾。从唇边到脖颈,留下蜿蜒暧昧的红痕。
屋外的雨不曾停歇,清懿自始至终望着檐下的熹微烛火,任他施为。
不知哪一瞬,热烈的吻戛然而止。
囚笼里的困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斗志。看着她的眼神,他突然觉得很无力。
像是一阵风,极力想抓紧,却怎么也抓不住。
无数纷繁的情绪让他双目赤红,却又生生压抑,最终化为一声轻笑。
“你知道,你明知道……”他抬起她的下巴,眼尾红得好似下一刻就要落泪,“我要的不是这些。”
清懿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就这么安静地同他对视。
也许是窗外雨声渐弱,让这个夜晚突然平静。也许是他的眼神在某一刻,触动了心弦。
清懿缓缓闭上眼,挪开视线。
“可你要的,我给不了。”
“袁兆。”她说,“前世,我不欠你什么,非要算,大概是欠你一声道别,才让你执着地想在今生寻求另一个结局。”
“如果我活着,会变老,变丑,兴许性情也不同,就一定是好的结局吗?恩爱夫妻尚且能走到相看两相厌的境地,又何况你我呢?”
“御宴初见,亭离山的孔明灯,江夏数月,我都记得。少年时,误把一时情谊当作山盟海誓,妄想凭着这点情谊熬过往后的风雨。”清懿抬头看他,“可我们试过了,结局一败涂地。连那点情谊,我也早忘干净。我不后悔,说不恨你,却也恨过的。至少五年前,我在雅集上初见你,还是恨。”
“后来,我却渐渐觉得没有意义。人生在世,我有太多比恨重要的记忆。”
“而你现在不甘,无非是……”她声音顿住,却又像下定决心,要剖开外壳说出血淋淋的真话,“因为我死在你怀里。”
他隐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回忆。
“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无非就是八个字。”她声音平静,“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前世的告别,我今生补上了。”
-
大雨滂沱,袁兆似无所觉,径自走进雨幕中。
她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
缘分已散,命中注定。
他扯开嘴角,嘲弄般地笑,谁定的命?
他双目赤红,仰头看天,内心暴烈绝望的情绪流窜在四肢百骸,几欲发疯。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良久,他被冰冷的雨砸出一丝清醒,那道浅淡的嗓音好似又响起。
“你现在不甘……无非是,因为我死在你怀里。”
蓦然间,他捂住心口,不受控制地佝偻,心像被千刀万剐,喘不过气。
长睫挂着水珠,流到凹深的眼窝,又滑进衣领,延绵不断。
叫人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覆水难收……”他鼻翼翕动,低声笑,“破镜难圆。”
他笑声越发喑哑:“什么命格,我都不信。”
雷声突然轰鸣,像是警告这个出言不逊的狂徒。
同一时刻,屋内的床榻上,清懿在黑暗里睁眼。
听着外头的狂风呼啸,她的眼底流淌着寂静。
又一次面对往事,她本该难过,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
清懿不怎么信命,有时候,却不得不信。
江夏的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后来才了悟,这就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假象。又像老天爷给你一点甜头,让你心甘情愿接受之后所有的苦难。
三月之期结束,回到曲府,清懿收敛性情,变回从前那个安静的大家闺秀。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她知道,有人很快就会来接自己。
聘礼如约抬进曲府,三书六礼一样不落。
迎亲那日,眼高于顶的大才子和普通人家的新郎官没什么不同,笑呵呵地给堵门的亲友送红封,任人为难,怎么也不恼,难得的好脾气。
一干同僚挨个敬酒,新郎官照单全收。
吉时到,清懿的花桥启程,透过车帘缝隙,她正瞧见新郎官喝得脸颊通红,被同样醉醺醺的大舅哥揽着肩膀威胁:“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甭管你姓什么,我都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