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表演完,锣鼓声同队伍远去。
白玉龙尴尬摸头:“曲清懿,你别介意,舞狮队就这德行。”
她还想找补两句,却见清懿目光温和,笑容自瞧见舞狮起就没有消失过。
“很好。”她笑道。
“什么?”白玉龙一愣。
清懿眼底盛着纯粹的笑,她耐心重复:“江夏很好。”
停顿片刻,犹嫌不够,她又说:“白姑娘,这样就很好。”
不必有多么艰深的内涵,不必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不必有华丽的词藻祝祷吟诵。此刻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朴实无华,很好很好。
站在身后,袁兆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眼眸里的熠熠光华,那是罕见的、身心都在愉悦的曲清懿。
此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也露出了浅淡的笑。
一行人走走停停,快到达楚江殿,不远处的宽阔场地人头攒动。除了方才的舞龙舞狮队,还有驯兽表演,小灵猴瘦骨嶙峋,却聪明异常,跟随着驯兽人的指令,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引得观众哄然大笑。
他们离得远,只能瞧见猴子一闪而过的影子。前面人墙如山,堵得水泄不通,清懿悄悄踮脚张望,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前面不知怎么,又听见山呼海啸似的大笑,后面的人突然涌过来,清懿避之不及,将要绊倒,有人抬起手臂替她隔开人群,稳稳挡在身后。另一只手扶在她腰间。
清懿向后倒在他怀里,顿了片刻,撑着他的手臂起身,神色冷静。
“多谢袁郎君。”
袁兆不介意她悄悄的抗拒,笑道:“什么热闹这么好看?”
清懿:“没什么,一只猴子。”
小灵猴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动作,钻火圈,扮滑稽。毛发结绺,还带着伤痕。
袁兆的目光同样看向猴子,停了半晌,轻笑:“心软了?”
清懿倏然回眸,一瞬间竟有些锐利。
袁兆坦然直视,“怎么?我猜错了?万物有灵,你既肯对难民施予关怀,这猴子又怎么不配?”
清懿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者任她打量,没有半点不自在。
“我并非此意。”终于压下那抹狐疑,清懿垂眸:“那只猴子的确可怜。”
只是她终究不是滥用好心的人。
世人各有各的苦,解救一个,还会有第二个,又焉知始作俑者不是为了生计奔波的苦主?其中道理,谁又能说清?
二人突兀地静默一瞬。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不像方才的欢快气氛,反倒像发生了不妙的事,连热闹都熄灭了几分。
直到退至街边休息,才见打听到消息的白玉龙一脸忧心忡忡。
“大事不妙,扮观音的小娘子不见了。”
众人:“??!”
见大家一脸吃惊,白玉龙赶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嘘,千万别声张。除了族老和几个酬神队的领头,没人知道这事。大家还当是旁的鸡毛蒜皮,这才能稳得住。”
瞧这壮阔的队伍,几乎半个城的百姓都出了门,要是消息传出去,那可真会炸开锅。
虽说扮观音只是一个仪式,但这个习惯已经深入江夏百姓的心中。许多年来,酬神夜从未出过这等差错,或者说,即便有差错,也被及时压下,保证完美。
毕竟,祈福的节日需要好兆头,容不得意外。
知道真相,清懿一行人的兴头也被浇灭,不由得替他们忧心。
这时,天色已晚,四处灯火通明。
街边摊贩吆喝叫卖,其中正有白日里那个老伯。逛了许久,清懿体力不支,于是借了他的地方休憩。
“姑娘不必客套,尽管坐。我这里视野极好,你就坐着看。”
“多谢老伯。”清懿颔首。
酬神队伍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内情,短暂骚动片刻,重新热闹起来。
有画着花脸的人表演杂技,还有吹拉弹唱搭小台子唱戏的,种种热闹,不胜枚举。
清懿端坐摊边,凝神听黄梅戏,小旦女扮男装进书院读书,与同窗生出一段情谊。
此刻正演到欢快处,她跟着曲调轻轻打拍子,唇边带笑。
老伯:“瞧,你一来,我这生意都好上不少。”
周围人头攒动,好些人故意逗留,只为悄摸看清懿。
她不施粉黛,乌黑的发丝挽着松松的发髻,除了一只乌木发簪,毫无装饰。这般清凌凌地坐在简陋的小摊边,却像一道风景。
有人看得入神,走路不看道,差点撞翻摊子,好险被人拎着后颈脖子揪住。
这人回头,就见一个俊俏郎君面无表情顶着他,“看路,少乱瞄。”
平白被凶一顿,想发火,瞧见他冷若冰霜的脸,到底不敢,瑟缩着走远,只嘴里嘟囔:“不想旁人看你娘子,就好生藏在屋里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