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又”字用得微妙,先头的一批侍读脸色涨红,却敢怒不敢言。无他,像这样的羞辱,她们见识了太多。
瞧见她们的神色,晏乐纯挑眉道:“怎么?不服气?”
面上不忿的侍读咬紧牙关,垂头道:“不敢。”
晏乐纯冷哼一声,豁然起身,抬手就想扇人巴掌,可挥至半路,却被人拦住。
“郡主,夫子要来了,还是少招惹事端为妙。”项连青强忍着不快,语气淡淡。
见是她,晏乐纯到底退了一步,猛地拽回自己的手回到位置上,片刻后才讥讽道:“本郡主要惩治谁,旁人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都照着镜子打量打量自己的心思,想鲤鱼越龙门就得知道不能得罪谁。”
项连青袖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绷着脸道:“郡主不必咄咄逼人,上回被皇后娘娘禁足三个月还不够吗?”
“你!”晏乐纯指着她的鼻子,眼睛几欲喷火,可她到底尚存理智,不敢像对待其余人一般对待项家女,只能硬生生忍下。
冷眼旁观的清殊这才品出几分滋味,理解为何是项连青来当晏乐纯的侍读。
像晏乐纯这样跋扈的性子,若是换作旁人,早就被欺负死。也只有项连青,出身高门,又是不肯吃大亏的性子,能叫郡主有点忌惮。
一场闹剧后,众人迎来乐夫子,到底是安生上了一堂课。
清殊略翻了翻书,发觉太学的课业内容与女学没甚不同,只是更为精细。夫子会根据每一位郡主的年纪量身订制课业进程,譬如乐绾,就还处于读三字经识字阶段。
唯一的局限性就是,清殊也不能看其他书,只能陪着乐绾读三字经,间或指点她的不足之处。
所幸乐绾很乖,并不厌学,虽然读着读着就犯困,但是大体上来说还是一个很好教的学生。
清殊悠哉悠哉地充当幼儿老师,心想往后的日子都这么轻松就好了。
结束一日的课程,回到令霞宫,早早洗漱完后,清殊抱着胖猫瘫在榻上发呆。
胖猫的脖子上被她挂了一只小铃铛。
叮当,叮当。
清殊百无聊赖地拨弄铃铛,试图喂它吃点东西。
可是胖橘吃惯了御膳房的好东西,并不肯将就,它闻了闻碟子,嫌弃地撇开视线,又懒懒歪回清殊怀里。
“你这么挑,到底怎么长成这幅模样的?”清殊点点胖猫的鼻子,无奈摇头,只能唤来汐薇,吩咐道:“劳烦姐姐把牛乳拿来,我记得份例里是有的,今日没喝,应当还在厨房里。”
汐薇去了半刻便回,手里的托盘却是空的,她皱眉道:“姑娘,厨房那边说牛乳已经没有了。”
清殊纳罕:“我不曾喝,怎么会没有?”
汐薇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清殊接受到视线,心里的关窍突然被打通。
“嗯,不必你说了,我省得了。”清殊垂眸道。
宫里不比家里,她们这群小侍读虽然出自官家,却也不算太尊贵的人物。惯爱拜高踩低的宫人自然有见人下菜碟的本事。
原本有的份例,你不及时拿,我便说没了,甭管吃了喝了还是拿去做人情,你能怎么样?
都是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能拿他们这些老油子怎么办?即便较真告到上面去,姑娘们又能怪哪个,你推我我推你,左不过就是一杯牛乳,还能抓出个罪魁来不成?
他们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地行事。今日你一份牛乳,明儿她一份衣裳,贪墨下来的都到了他们荷包里。懂事的姑娘就会掏钱打点,日子也好过。又或是背后有靠山,出身高门,保不齐日后要做皇妃的,他们心里有数,不敢得罪。
清殊她们这群新来的都是普通官家女,也没听说有哪个厉害靠山做依仗,即便日后有哪个飞上枝头做凤凰,都不知甚么年月,岂会记挂这点小事。
宫里除了明面上的条例,其余那些藏在暗处的规矩,都是这座巍峨皇城沉淀下来的东西,别说只是侍读,即便是得宠的皇妃,微末时也要遵循。
想通这一点,清殊越发觉得无趣,她摸着橘猫叹道:“小胖,我要养不起你了,搞不好你从前做野猫的日子要比现在好。这样,你回原地,让那个抓你的把你带回去罢,他府里吃得好些。”
胖橘懒懒翻身,然后屈尊降贵地探了探爪子,扒拉了一口鱼肉,那副拽样好像在说:算了穷鬼,本喵勉强吃点。
清殊:“……”
这晚,遇到同样事情的不止她一个。
“曲四姐姐。”瘦弱姑娘轻轻推门,唤道:“姐姐,你还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瘦弱姑娘叫何念慈,是工部何侍郎家的幺女。她因先头几次的相助之恩,心里下意识依赖清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