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殊突然想到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英姿飒爽,一手长鞭甩得虎虎生风,要是她的亲人遭了这样的罪,想必早就打上门了。而自己还窝窝囊囊,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也做不了。
“世上女子千万种,有的是凌厉刀锋,有的是柔中带刚。有的是天上月,有的是林间松。你不必觉着偏要做哪一种才能痛快。你是个呛人的小辣椒,也顶顶厉害。”清懿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安心罢,你不要小瞧了你姐姐。”
“你也顶顶厉害。”清殊小声哼哼。
她觉得,姐姐是温柔月,也是林间松,有时是包容一切的绵绵白雪,有时是杀伐决断的凌厉刀锋。
—
曲雁华的办事效率极快,几日后便打发人来递帖子,邀清懿过府一聚。
席间,二人略略夹了几筷子菜,权当应了个赴宴的名头。闲话半盏茶后,曲雁华屏退了众人,眼底笑意尽收。
“你所料不错,圣人此次出行颇有蹊跷。我昨儿赴了庆国公家的嫡长孙满月宴,他家袭爵的长子年前捐了个户部名下的郎中当着,席间吃醉了酒,说漏了两句嘴。传来传去,风就吹到了内院。话里话外不外乎是抱怨圣驾出行突然,顺手点了几个陪侍,都不是寻常的宠臣。”她转头道,“尤其埋怨你父亲和兄长。须知能陪圣人出行的,莫不是朝中重臣,他二人此番确然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清懿垂眸道:“只有这些?”
“自然不止。”曲雁华突然压低了声音,眸光冷了下来,“旁处打听的都是皮毛,最要紧的是程善均同晏徽霖的信被我瞧见了。”
“信上说,圣人自那场大病后,身体每况愈下。此次说是出行狩猎,实则是求仙问道。”她轻笑一声道,“我倒有几分好奇,是甚么神仙能让咱们这位乾纲独断的皇帝陛下都深信不疑。”
清懿缓缓在花厅里踱步,眼底神色喜怒不辨。
“神仙?”她的语气平静,“那便与神仙过两招罢。”
曲雁华脸色沉了下面,她思索片刻,到底是开了口:“我不信怪力乱神之事,可是我越放心思查探,越觉得苗头不对。你虽胆子大,却没有九条命,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是死了,你身后一大摊子人都没有着落。”
闻言,清懿托腮看向她,挑眉道:“不是正合你意?”
曲雁华扶了扶步摇,冷哼道:“你当真以为我爱杀人不成?”
清懿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没有兴趣再留,只是临走时路过花圃,瞧见里头有一丛开得正盛的山茶花。
冬日里,竟有这样的生机,倒让她为之驻足。
曲雁华例行公事将她送到月亮门处,却听得少女漫不经心道:“倘若我真的死了,你接过权柄也无妨。”
曲雁华一愣,旋即冷声道:“我蛇蝎心肠,哪里能同懿儿这尊菩萨比。你也不必用这话试探我,甚么时候做甚么事情,我清楚得很。”
“信不信由你。”清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淡,“荆棘丛总要有人走,只要你愿走,是条毒蛇又何妨?”
说罢,她闲庭信步地出了园子,徒留曲雁华在原地站了许久。
赵妈妈带着披风匆匆上前,“奶奶怎的在风口站着?”
曲雁华回过神来,摇头不语。
回程时,她路过那丛山茶,突然停住,吩咐道:“采撷一朵,放在我窗边吧。”
—
回到流风院,天色将晚,墨蓝色天幕沉沉笼罩着大地。
待沐浴过后,清殊才唤了翠烟进来,“你上回要禀报何事?”
这是指曲雁华突然到访的那一天,翠烟当时被打断了当时要说的话。
翠烟好像早有准备,并不十分惊讶,语气却有迟疑:“回姑娘话,我前儿个原本想说,可是仔细琢磨,却不大妥当,便还是按了下来。”
清懿眼底一片清明:“你只管说,我自有判断。”
“姑娘之前吩咐我们留心周边爱打听的,当天夜里,我就发现了一个丫头鬼鬼祟祟地在咱们院边转悠。”翠烟犹豫一会儿还是直白地说了,“我粗略向旁人询问,只说是太太院里的,我以为到这里也就止住了,那日便想禀告姑娘。”
“恰好姑太太造访,我便按下一时半刻也不打紧。谁知这两日我又发觉这丫头不简单。”翠烟顿了顿道,“她……每隔几天就会托人带东西去蘅香园。”
清懿眸光一凝,蘅香院,曲清兰的院子。
“我一直想不通,姑娘此行是临时起意,为何会有一群泼皮这样巧地等在路边?现在想来……”翠烟抬眸道,“是有内应。”
清懿垂眸沉默半晌,再抬头,眼底一片冷寂:“我早预料有家贼,只是没想到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