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蓝朝天边两道渺小的身影望去,想起步迟云死前的目光,沉默无声。
周围紧迫,他毫不在意,兀自垂头,自顾自道:“这一生,好糊涂。”
没人在意他的心情。
绮华和丁周飞快起身,重新支起阵法,顶在最前方,抵挡强大的灵力罡风。
风雨飘摇时,脚边一朵山茶花被打得凄惨,几乎折断。
丁周不动声色,将结界延过去一些,好把它也遮住。
被结界保护住后,那花重新挺直枝叶,精神起来。
绮华看见这些,余光扫了他一眼。
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破花,脑子有病。
天边,血红的开天刃从劫雷中化出。
苏安然朝时泽右肩打去一掌。
这一掌要不了他的命,但能让他比她更痛些。
她身后,是巨大的开天刃。
开天刃拉出无数金丝,逐渐没入她的躯体,塑造神身。
随后,它化成正常剑大小,出现在苏安然手中。
但不是她手中。
苏安然看见不可置信的一幕:时泽身后,站着另一个“她”。
“她”用开天刃,借着时泽后退的惯性,刺穿他的神躯。
最后时刻,天道终于现身,来送这个与它对峙多年的神明。
“她”微微叹息:“他们不配成为我的对手,配与我过招的,只有你。”
时泽毫不奇怪,甚至没有回头。
他的胸口处,神魂开始破碎,一片片金色的灰烬,被罡风吹散。
苏安然几乎疯了。
她跌跌撞撞想跑过去,可开天刃的神力还未完全吸收,将她束缚在原地,无法往前半步。
在她几步之遥的对面,时泽从云端跌落,神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散。
她满面哀伤,哽咽着:“我从没有想过,要你的命。时泽,你……”
“你是来杀我的吧!”
时泽闭上眼,并不回答,离她越来越远。
声音消失前,他心底依旧平静。
万物不破不立,如果不让天道成功,那它就永远不会失败。
天道诞世的那一刻,法则已经在改变的路途。
想要诛灭天道,必须先成就它,引它现出真身。
这条道上,他实在太孤独。
不计生死,是必要的代价。
时泽一步算尽千里,甚至把自己的死也算计进去。
苏安然说对了,他就是为了杀她。
他自己当然也要死。
他不死,天道永远不会现出真身。
姜九歌其实并不完全懂他,她总将他想象得过于好,以善意的角度揣度他,令他完美得不像一个男人。
该舍弃时,时泽比任何人都清醒。
身而为神,总要有些担当。
放出拔萃玉,只是为了让白露见到姜九歌,告诉她应该知道的事。
最后,拔萃玉被苏安然拿到,也在意料之中。
神明,当以身入局。
他如此,她也该如此。
时泽飞速下坠,向他的道行去。
还未等落地,便已散尽,寻不到半分残魂。
世间故有的神明陨落,苏安然终于吸收完天天刃全部的神力。
她没有再动,看向时泽最后消散的地方,滚出清澈的眼泪。
“你都死了,我这个爱魂该如何存在?”
她想问,却不知该问谁。
苏安然闭上眼。
杀死时泽的身影向她走来,与她合二为一。
等重新睁眼,她已经完全变了神色,丝毫不见悲伤。
红色的丝带飘扬,很是碍眼,现在的苏安然不喜欢,轻轻抬指。
她脊背挺直,握剑的手十分稳。
等她重新踩在幽冥山巅时,白底红裙已经褪色。
雪白的长衫不染尘埃,纯黑的外袍无风猎动。
长发极简,被黑色发带扎起,飘飘垂落。
她还是更喜欢这副沉肃的打扮,微微笑道:“这具身体你用了太久,该吾了。”
世上只有神,可以灭杀天道。
最棘手的时泽,已经被解决。
天道再也不用缩头畏尾,可以光明正大抢过神的身体。
苏安然什么也不想要了,只叹气:“你骗我。”
说完最后的话,她被天道完全吞噬。
天道曾说,只要开天刃。
但现在,它什么都想要,包括神身。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吾的啊。要与不要,只在一念之间。”
天道送给苏安然的修士身份,只是它给自己准备的躯体。
天道自顾自笑,解答她的疑惑:“我只知道,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想要得到的,为什么要寄希望于,别人虚妄的承诺?”
想要的,当然要各凭本事。
在苏安然自负时,它已与时泽对弈千里。
苏安然从不是它的合作对象。
执棋之人,一直以来,就只有它和时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