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自牧听不到,他发了疯似的往府门外跑。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欢笑声,哭声全都揉杂在一起,涌入他的耳朵。
被李自牧撞到的路人很是不满,回头责骂:“眼瞎吧,会不会看路啊你!”
“赶着投胎呢!”
李自牧却置若罔闻,只在口中反复念着他零星的记忆:“竹曦……竹曦……浮香楼……”
浮香楼离王府相隔甚远,在偏远的二十六巷。传说在这附近起家的风月之馆原有二十六家,所以整条街就被戏称为“二十六巷”。
不过这些秦楼楚馆中有不少是已经经过几次更迭,原有的二十六家已经关门或者经手,唯独浮香楼屹立不倒。
竹曦还活着吗?他还会在浮香楼吗?李自牧发了疯似的跑到二十六巷,沾染满身的尘土,脚底也被石子割破了口子。
这并不是梦,疼痛感让李自牧明白,这并非是虚幻的梦,而是真真实实的人世。
二十六巷来来往往的都是宿醉的浪荡子。当年的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竹曦,当时那张难以忘怀的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李自牧全部的注意。
彼时的他正为苏安与宋锦程的婚事自感颓唐,无奈三人皆为竹马之交,不好再纠缠。竹曦的出现,无疑给了李自牧第二种选择。
李自牧踉踉跄跄地跑到浮香楼门前,亭台楼阁,比他的将军府都要大,甚至堪比王府。
对,就是这里。
李自牧呼出一口气,怔怔地往里望去,竹曦还会在这里吗?
竹曦确实在楼里,却被一个公子哥装扮的人搂在怀里,那人调笑着递给竹曦几片金叶子,让竹曦伸手接。
竹曦怯生生地伸手,却被扑了个空。
这是他的人!跟了他整整七年的人!别说是人,就算是一根手指头,别人也碰不得!
李自牧怒火中烧,用蛮力推开人群,直冲两人,一拳打在了那公子哥的脸上。两人在地上扭作一团,一时间场面混乱。
那公子哥也不是习武之人,哪里敌得过李自牧,只得爬起身往地上啐了口血沫,大叫:“哪来的泼皮乞丐在这里发疯!光天化日,还有无王法!”
叫声吸引来了楼里的打手,一边是身着锦衣的公子哥,一边是蓬头垢面的怪人,想想也知道谁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们纷纷围住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赤足红目的李自牧,将他压制在地上。
楼里的骚动也同时引来了这座小倌楼的主人,秦楼主。
公子哥见到来人,指着李自牧骂道:“狗娘养的,就是他!就是他突然打本公子!”
浮香楼的楼主姓秦,家中排行老二。早年建这浮香楼发家,盘踞沐州十多年,故沐州地界上的往来商人,都得尊称他一声“秦二爷”。
秦二爷蹲下身,眯起眼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噢?你是?”
李自牧的胸膛贴在冰凉的地面之上,只觉热火窜上心头,他是堂堂护国大将军,怎能如此被对待:“我是!我是……”
他是李自牧,是名动京城的李小将军。此话一出,恐怕就连秦二爷也得礼让他三分。但是话到嘴边,李自牧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看见竹曦惊恐地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锦衣,随着倒地的动作滑落,瘦瘦小小的,都不太像个十七岁大的少年。
彼时的他才十七岁而已,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可是,至于吓得倒地难起吗?
但是李自牧却慌了神,竹曦这副表情,难道他也像自己一样,存有上一世的记忆吗?
他认出自己了吗?
他方才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冲昏了头脑。他应该再考虑周全些的。
那个公子哥瞥了一眼被压在地上的李自牧,嘲讽道:“切,还能是谁,穷酸乞丐而已。瞧本公子有钱气不过,晦气!”
李自牧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怕竹曦真的知道过往的种种,真的选择再也不见他。
后面追赶李自牧的家奴总算跟上了他的脚程,连忙上前解释:“误会误会,这是怀安王府的客人!昨日喝多了酒,怕是还未清醒!”
怀安王府的客人?
众人纷纷四散开来,谁不知道怀安王宋锦程如今如日中天,他请的客人非富即贵,恐怕还牵扯皇族。沐州地界上没人敢动他的客人。
那公子哥也倒吸一口凉气,他虽是地方豪绅,但牵扯怀安王,怕是十个他都不够砍的。他揉了揉被打伤的脸,打哈哈:“那……那定然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把人先放了吧……”
秦楼主示意打手放了李自牧,不被察觉地挡在竹曦的前面,遮住他小小的身影,笑着对家奴说:“听闻王爷昨日大婚,贺礼秦某已经托人送去府上,不知是否合王爷王府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