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牧蹲下身,揉了揉小满紧张到不知所措的手:“抱歉,小满。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你便跟着阿姐住下,我们一起等你的父亲回来。”
小满长高了,也长得更漂亮了。若是吴解在,一定会夸赞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可命运总如此捉弄人,李自牧又一次失去了吴解,而小满又一次承受了痛苦。
“其实我已经有预感了,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前阿爹在时,我事事体贴,可我唯一不想办妥的,是他的丧礼。他何时回来,若只剩我一人,我该如何……”小满的无助,让李自牧想起前世那个在吴解丧礼上沉稳的小满。似乎就在那一夜,她将自己包裹成了个百毒不侵的大人,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承受丧父之痛。
然而大家都忘了,她本该是个活泼明媚的少女。李自牧又忽然想起,似乎阿姐这般年纪时,父亲同样永远离开了姐弟二人。
阿姐的背很宽,背负了许多东西。她护了李自牧许久,护了李家许久。如今阿姐年已三十,也撑起了李家十数年。
李兰庭也同样蹲下身:“小满别怕,我陪你一起等,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义妹,将军府今后就是你的后盾,有我在,只要李氏一日不倒,便保你一日,不用怕。”
不等李自牧再说些什么,兵士便拉回了他,请他上了马车。竹曦抱着小狼,坐在马车上看着抱作一团的众人,久久移不开眼睛。
在将军府的众人中,竹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准确地来说,是梦中相识的人——蕊娘。他有些恍惚,梦中的疼痛再次隐隐发作。
马车很快驶离了十里街,停在了昭狱的铁门前。
刑部早已有人在此等候,将两人还算客气地“请”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
竹曦警惕地环顾四周,其余的牢房并没有关押犯人,周围也安静地很。刑部的人开口道:“将军,晚些时候,今上会派人询问将军一些事,您如实回答便可。”
李自牧席地而坐,冷哼道:“今上是真拿我当犯人了。”
“委屈将军。”
昭狱里不分白昼还是黑夜,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一位提着宫灯的人才在牢房前露了面。这人便是刑部所指的宫人尚德公公。
李自牧抬起头,淡淡道:“尚德,今上如何说?”
尚德沉默许久,才皱眉冷声道:“今上很为难。御史台弹劾将军通敌卖国,瓒城一战,大昭损失惨重。将军明察秋毫,怎么偏偏在一个蛮族妮子上乱了阵脚,通敌的究竟是否是那妮子呢?”
李自牧的心一沉,这话不就是在说,通敌的就是他自己吗?不对,更准确来说,宋修文真正的目标,就是自己。
金小树究竟是不是乌桓探子,就并不重要了。怀疑一旦萌生,就再无消退的可能。
“原是如此。我李自牧行的正做的直,这些只是流言蜚语。李家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尚德又向竹曦看去:“听他们所言,将军与一蛮人交往甚密,想必就是你吧。”
第122章 受我一拜
竹曦戒备地盯着尚德,他察觉到了此人的危险。尚德是宫中人,在宫里,能活下去的人身上都沾着血,竹曦闻到了这股血腥味。
“竹曦,”尚德轻易便说出了他的名字,“今年的探花郎刘大人就是沐州人,听说你下了狱,倒是把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你并非西北蛮族,不是吗?”
他自然不是乌桓人,只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证明这一点的,只有那张奴契。而拥有这张奴契的人,只有一个。
竹曦皱眉,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刘大人……”
尚德点头笑道:“新任礼部郎中刘世棠,你应当认得他的。”
他缓步侧过身,在阴暗的牢房里,他手中的宫灯显得格外明亮:“刘大人交呈上的东西,是否有用,你说得算。如若你出去了,你便是刘大人的旧识;如若你不出去,你就是李自牧通敌的罪证,你们自己选。”
竹曦若出去,李自牧便没了证明清白的机会;竹曦若不出去,就会连累李自牧,坐实罪证。看似有解,实则无解。
只是李自牧想得明白,竹曦未必能想这么深。在竹曦看来,或许离开才能保住李自牧。尚德并没有等竹曦回答的意思,转身叮嘱了狱卒,便离开了昭狱。
待尚德走后,周遭又恢复了寂静与黑暗。竹曦缓缓俯下身,他看不见李自牧的表情,尽管李自牧的语调仍旧是如此平和。
“你先出去,过两日我便有法子出来。不是什么大事,今上与我是故交,不会赶尽杀绝的。你出去等我。”
尚德的话,便是帝王的意思。纵然宋修文并没有站在明面上,尚德的态度也就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