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牧连夜奔向孙承宗的护边营,就连孙承宗也未想到他会来。只是他这次来没顾上找竹曦,而是直接将孙承宗拉到了地图前。
“阿史那颜的真正目的是茶州,她原先的计划是调虎离山,等你们出城,她后头还有人攻。明日您往北三十里,那里有一批精锐部队在蹲守,派人先去解决他们。”
孙承宗不解地看向李自牧,他好歹打了三十多年的仗,没有哪场仗是这么打的。况且李自牧又是从哪来的消息,上一次侥幸算对了,这次呢?
“李二,咱们难道在乌桓那边有内应吗?你从哪得来的这些消息?”
李自牧顿了顿,他知道说实话孙承宗肯定不信,不信他便是死活也不会去冒险。李自牧咽下口口水,盯着孙承宗怀疑的眼睛:“……有,您不知道罢了。”
他在赌,赌孙承宗报仇心切。
“好……”孙承宗看了看地图中李自牧所说的地方,“阿史那颜我一定要杀,若你说得是真的,那我孙承宗必谢你。”
孙承宗信了,李自牧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明日只要跟着孙承宗,孙承宗的结局就有可能会改变。
对于李自牧而言,这注定是场不眠夜。营帐外篝火通明,许多兵士都围着篝火沉默地等着天明,竹曦也在其中。
他见到李自牧颇感意外,因为这一次并没有指派李自牧的军队设防,李自牧自己却来了护边营。
他悄悄从地上撑起身子,绕过人群后把李自牧拉到了营地外。李自牧的手很糙,甚至比刚认识那会儿还要糙,手掌与指节处都是老茧,是长年累月的战争所致。
竹曦握着他的手,很熟悉也很陌生。这双手曾经为他拭过泪水,那时明明李自牧的动作温柔至极,但仍然在他白皙的面颊上留下红痕。
因为手上的茧子实在是太厚了,厚到李自牧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再摸竹曦的脸。
好似自那以后,李自牧就再没敢轻易碰他身体。
“明日!”
“明日……”
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又发觉对方也要讲话时,都闭上了嘴。
话还是竹曦先说出口:“我想说明日要开战,你竟是要去的?”
李自牧点头:“我来助孙老,我有法子。明日要当心,阿史那颜不是别人,她很危险,别靠她太近。”
“你来助孙老,我也要助他。”竹曦拉着李自牧坐在地上,“我答应了他一件事情。”
帮他杀了阿史那颜,为他报仇。不过听李自牧方才这么说,竹曦知道他自然是不放心自己这么干的。
“什么事?”
竹曦垂下头,摇摇脑袋:“秘密。”
“秘密?”李自牧重复了一遍,将双手叠在脑后仰天躺下,“助他杀了阿史那颜?”
他的秘密向来写在脸上,竹曦能助孙承宗的,就是他那好身手。除了“杀死阿史那颜”这件事,李自牧暂时还想不出别的事情。
竹曦被猜中了秘密,顿时泄了气,也学着李自牧的样子仰面躺下:“啊?竟然猜到了!”
“这很难猜吗?”李自牧叹了口气,“不过我是认真的,别靠阿史那颜太近,她很危险。你也不小了,且自己权衡着。”
李自牧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在竹曦身侧。他想好好睡一觉,才能应付明日的恶战。竹曦却睡不着,他转头看看李自牧的侧脸,又仰面看向天空。
西北的黑夜是最难熬的,也是最美的。群星可见,玄月可观。但就是如此,人才能察觉自己是多么渺小,就好似广阔无垠的荒原里的一粒沙。
乌桓人杀了许多人,孙承宗的妻儿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乌桓的仇人有很多,大到位列三公,小到黎民百姓。
他们或许都失去了他们的亲人,他们都想乌桓人死,谁也不能说谁是最恨杀戮者的。他们的恨不能用程度来估量。可死了便是死了,谁的愿望能比谁的愿望更重些呢?
竹曦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想着想着,便也阖上了眼。
翌日清晨,号角吹响的那一刻,竹曦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李自牧就守在他的旁边,擦着他的那把长刀,军队已然蓄势待发了。
竹曦很快套上盔甲,挂上腰刀,骑上战马,和李自牧一起跟上大部队。孙承宗重又握住了他的那把红缨长枪。领着军队朝着乌泱泱压来的敌人进发。
竹曦远远地就看见,领头的正是那位名叫“阿史那颜”的女子。她骑着高马站在排头,腰间是一把双头弯刀,那把弯刀几乎有她的后背这么宽。
她身裹狼皮制成的短皮草却赤着一条胳膊,白皙的臂膀上是蜿蜒的刺青,整整覆盖了她的大臂。竹曦不认得这种图腾的意义,只知道许多的乌桓人都会刺青来区别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