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见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已经坐在上面,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绿腰走下台阶,严霁楼已经钻进马车去了,绿腰问说:“去哪儿?”
上次在马车上,绕了大半个城,一想起大白天做那种事,外面还有人声滚沸,就叫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再也不想同他一起坐马车了。
严霁楼朝她伸出手,邀她上车。
绿腰把手给他,很快被拽入怀抱,他身子结实又炙热,绿腰莫名战栗,小小地蜷缩起来,“去郊外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
幸好他坐得笔直,一路上没有发生令她面红耳赤的事。
马车顺利停在织造局鎏金大门前。
绿腰掀开织锦帘帏,看着门匾上闪闪发光的几个大字,“你带我来织造局干嘛?”
“进去就知道了。”
还在打哑谜,这家伙。
织造局里面东西分为几个所,分别负责不同的任务,严霁楼带她来到织机室,之前的熟人赵嬷嬷,一见绿腰就热情地迎上前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赵嬷嬷提起上次那件孔雀羽袍,简直感恩戴德,说东西已经递进皇城了,验收无误,天衣无缝,上面甚至还降下奖赏来,她说着便要给绿腰叩头,绿腰不愿受她如此大礼,赵嬷嬷非要将那套金银绣具送她,说是自己领之有愧,见她跪地不起,绿腰无法,也只得收下。
赵嬷嬷走后,她打开楠木匣子,看着里面用油纸包裹的大小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两把金剪刀,一把弯头,另一把长柄,另外匣子旁边还有一架竹木的绣绷……真是感觉十分遥远啊,自从她放弃刺绣,投向香料生意,除了给孩子做衣裳鞋帽,就再没有动过这些东西。
门口锦帘一掀,严霁楼进来,“咱们到楼上去。”
绿腰上次来的时候,记得楼上都是贡品,等闲人不得接近,她又不是他们织造局的人,叫她跟着去干嘛。
沿着长廊,走到最里,那是一间极为阔绰的门厅,里面各种贵重木品作的箱柜,分门别类摆放着,上面叠锦堆纱,云蒸霞蔚一般,严霁楼拉着她向里去,最里面一间椒房,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莲花生八变图,色泽艳丽,笔触细腻,雍容典雅,如同宫廷御师的工笔画一般。
绿腰站在原地,久久动弹不得,因为她认出,这是她早年,为了揽活给昭觉寺绣的一副唐卡,也是她绣过最大的唐卡图案,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作了这样隆重的装裱。
“这是藏地八世活佛为表归顺,上贡给京城的万岁诞辰寿礼。”
绿腰有些听不懂,严霁楼告诉她,“你曾经绣的唐卡,成了昭觉寺的镇寺之宝,喇嘛们也觉得好,便把心爱的宝物,转交给远在雪山之巅上的佛国,最后借着政务千里迢迢,流转到我的织造局来,只可惜我也不得收藏它,它要到京城去了,那才是它该去的地方。”
绿腰骇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有那么厉害?”
她当初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为多挣几两碎银,哪里会想到这么长远的宏图大计。
严霁楼笑起来,“真的。”
绿腰又朝墙上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夜间油灯下,一针一线熬出来的东西,会走得这么远,比她本人的足迹还要广阔,如今在这异乡重逢,竟像是宿命一般了。
绿腰转身回去,抱住严霁楼,“谢谢小叔叔。”谢谢他带她来看这个,谢谢他不遗余力地肯定她。
严霁楼任由她拥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发顶,阳光斜穿入户,将整个厅房照耀得熠熠生辉,绿腰抬起头来,“咱们走吧。”她真怕多看几眼会变成梦境。
城中最热闹的长街坊,在午后如同被掀开的蒸笼,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滚烫气息。
这可能是这对叔嫂,第一次手牵着手,光明正大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过路客,投以探究的一瞥。
绿腰爬到路边摊子前,对着一小罐香料扇闻,“像是竹林里面晒干的旧书,柏树叶片的味道……不过调子略沉苦了些,若是能加点柠香,恐怕更合大众口味。”
小贩露出惊喜眼神,“看来您是行家。”
绿腰笑道:“略懂。”
“我才进这行不久,需要学的地方确实多。”
“慢慢来,总会好的。”绿腰笑着说。
小贩还想再请教几句。
“嫂嫂。”严霁楼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过来,“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