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小鞋,心道猜测果然不错。
绿腰受着来自她姐姐的仇恨。
床头放着一杆白玉烟枪,里面有鸦膏的味道,联想到来之前听到的传闻,他也不觉得奇怪。
再找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线索了。
正要转身离开,就在此时,眼尾的余光忽然瞥见床缝处,卡着一个小匣子。
脑中一瞬间清明起来。
这东西他见过。
但是上次没有打开。
现在里面成空的了。
鬼使神差地,严霁楼蹲下身,一手举着油灯,俯身到床底。
幸亏这位都护老爷来自异地,不喜火炕,屋里摆设的全是架子床,否则要取东西还真不容易。
在灯下,堆满灰尘的墙角,闪着一点微弱的红光。
近在咫尺。
严霁楼的心跳起来了。
只看了一眼,他飞快地扣上盒子。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
严霁楼来到大狱,这里关押着曾经都护府里的几个掌家老嬷嬷,严霁楼问那位服侍过绿腰姐姐的,“你们夫人的小拇指,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那老嬷嬷忽然被点到,以为自己有机会出狱,自然配合,略微一忖,便道:“确实有点不一样,姨娘的小拇指甲是两瓣,听说是遗传她娘的,因为不好看,所以一直都用红漆涂着。”
严霁楼脑中的线头逐渐理清,向衙役借了匹马,奔驰在乡野的小路上。
这是绿腰娘家的村子,之前因为赁地风波,严霁楼来过这里。
“我想知道沈家二老的坟。”他找到村长。
“没有坟,沈家二老,当年死了以后,送到藏人那儿天葬了。”
“沈家人都是汉人,怎么会天葬呢?”
汉人有保留全尸以便来世投胎的习惯,天葬这种粉身碎骨的方式,堪称一种恐怖的刑罚了,所以纵使村子离天葬台不远,本地也没有几个汉人愿意舍身。
“当年两口子得了疫病没的,埋在村里怕传染,他们的小女儿,就把他们趁夜给拉到天葬台去了,我们全村都感谢这姑娘。”村长至今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严霁楼眉心微跳,低声道了句谢谢。
他来到附近的深山,夜里林鸮啼哭,萤火丛丛,气氛瘆人。
他在之前,来过这个地方。
他费力得到的寡嫂不愿示人的秘地。
看着那座巨大又斑驳的佛像,严霁楼来到佛像旁边。
他开始挖开地底。
在看见零碎白骨的一刹那,他就停了手。
到此为止。
严霁楼打开小匣子,里面的小脚趾,两瓣指甲,肉质已经萎缩。
他将这东西埋进土里。
相信不久后,就会被蚊虫鼠蚁啃个精光。
站起来的时候他有些恍惚。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那么急切地想跟着自己离开,那次在悬崖边的货场,向她展示了有可能的新生活时,她忽然就开始主动靠近他。
也明白了,为何在处理掉姓段的以后,她为何会那么主动热情,几乎以一种献祭的心态,将他包裹。
原来她一直都是要利用他。
他想起最开始他骗她,说自己是追逐猎物,偶然发现这个密地。
却不成想,一路上,都是猎物在引导他。
他手里的弓箭,指向的一直都是她要他去的地方。
就像曾经遇到一只美丽的梅花鹿,他舍不得猎杀,带回去给她瞧,她却道:怪不了别人,这是它自己送上门来的。
在她眼里,他也是自动送上门的吗?
或许是吧。
他最开始,不是也利用了她吗?
这算两清吗?
为什么他浑身的力气和鲜血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难道是从前的蛊毒又犯了吗?
严霁楼跋涉很久,在甘南的部落里,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巫医,他说明来意,想要去除曾经被小人种在身体里的蛊毒。
如果没有这个东西,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
他不会做出悖德之事,不会背叛兄长和老族长,更不会陷进这场不动声色的骗局。
巫医听了,帮他掌脉,大笑着告诉他,他的身体里面从来就没有什么毒,更没有什么蛊。
严霁楼自然不信,怎么可能?
在得到她之前,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难道不是最有力的佐证吗?
巫医大约见过不少这样为情爱害病的青年,笑着说:“境随心转,一切都是你心的映射。”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那这世界就要乱套了,本质上,人行走在世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谁离不开谁,若有人有这样的神药,为什么不去下给皇帝,好叫自己称王称霸呢?有这样本事的人,也不会拘泥于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