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松当时的那双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人一样,里面的怒火和恨意宛若滔天巨浪,都快要将傅云禾给吓傻。
那天过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温承松都成了她的噩梦。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相见,却竟是在这破破烂烂的临时搭建的医院里。
温承松顿时有些怔住,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记忆里的傅云禾,是一个十分胆小怯懦的,裹着小脚的旧式女子。
一直都是怯生生的模样,就连和外男说句话都不敢。
可此时……却出现在这,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场上。
温承松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出现了一些崩塌。
毕竟,她可是傅青隐的亲妹妹呀!
那个叛徒的亲妹妹!
温承松顿时有些不自在,嘴唇颤抖了半天,才终于吐露出一句话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云禾手下的动作没停,只是抬起头来,歪着脑袋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色来,“你看不到吗?”
“我来这里自然是做护士啊。”
“不是,”温承松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好端端的大小姐不当,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傅云禾取下温承松腿上最后一块碎布,抓着一把药粉撒了上去,随后抬头直勾勾的望进温承松的眼底,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你为什么而来,我就为什么而来。”
温承松惊讶不已,完全没想到傅云禾会说出如此的一番话,他迟疑了一瞬,“那……你家里人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傅云禾给他的伤口上上好了药,用纱布细细的裹着,“我给家里留了信,偷偷跑出来的。”
温承松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点点头。
是了,那人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夏国,生来就是个东瀛人。
若是他知道的话,又怎会让傅云禾到这里呢?
终究是他想多了。
“对了,你的脚……”温承松缓了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看向了傅云禾的脚。
傅云禾轻轻一笑,抬起自己和正常人一样的右脚在温承松面前晃了晃,“我放足了。”
此时温承松的伤势也已经处理完毕,傅云禾在他面前蹦哒了两下,“你瞧,我现在能跑能跳,再也不必被拘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了。”
温承松也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来,“恭喜。”
“嗯,”傅云禾点头,将所有的工具都收拾起来放在托盘里,转身离开之前,她又问了一句,“你……就从未怀疑过,兄长他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吗?”
听到这话,温承松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反而变成了极度的狠戾,阴森到有些扭曲。
陈尽忠惨死的模样时刻浮现在他的面前,勾着他心中对于东瀛人和沈听肆的无尽的恨。
这不仅仅是背叛了他们曾经共同的理想这么简单,这其中还夹杂着国仇!
温承松咬紧牙关,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字眼,“我不管他有如何的理由,我只看最终的一个结果。”
“那就是他选择了叛国!”
温承松紧盯着傅云禾的双眼,“你既然在这里已经做了护士,那么你也一定看见了我们和这些侵略者的这场仗,打的究竟有多么的艰难,你也绝对亲眼见证了无数同志们的死亡。”
“如果他不是你的嫡亲哥哥,你还能说的出这话来吗?”
满目疮痍,人间炼狱,才是这个国家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傅云禾曾困在那四方小院里面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冰山一角。
温承松嘴角含着讽刺的笑,“傅护士,你不必为你的兄长找借口,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身份告知给组织,你是你,他是他,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恩怨不分的小人。”
温承松以为傅云禾说这种话,担心自己向组织汇报了以后,傅云禾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过于脑补罢了。
傅云禾从未这样想过。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
罢了,她说不过。
但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兄长究竟有怎样的苦衷,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出了那间病房,傅云禾再次陷入了忙碌之中。
温承松不过是她手底下众多伤员中的其中一个罢了,她忙的很,还有那么多的同志等着她去救治。
多救一个人,这个国家就多一份希望。
傅云禾原以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温承松,可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竟然又在医院里碰见了温承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