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菲恩背对着自己,虞笙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转过身。
他那双仿佛用海水萃取出的眼眸,被不同色彩的包围着,像漏光的胶片,显现出不同的光芒,纹丝不动的站姿,像被滞留在上世纪港岛街头的霓虹灯光里,在猝不及防间,被人摁下快门。
虞笙迟缓地收回目光,指着玻璃柜里的其中一个标本问:“它叫什么?”
这只蝴蝶一眼攫取走她的注意力,清新的薄荷绿,像夏日拂过树荫的凉爽的风。
“Charaxes subornatus,淡绿无螯蛱蝶。”
菲恩问:“你喜欢吗?”
虞笙毫不犹豫地说“yes”。
“Want it?”
这次她摇了头,“It's yours.(它是属于你的)”
菲恩没说什么。
空气安静下来,虞笙觉得这样的沉寂别有深意,最近的菲恩很奇怪,总是突如其来地沉默,但他不会挪开眼,直勾勾地拿忧郁的眼睛注视着你,偶尔她还能注意到里面翻滚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苏醒,很像冬眠过后的野兽抑制不住狩猎本能,暴虐张开猩红的嘴。
这种感觉偶尔让她害怕,但它也会很快消失。
就像现在,等她回过神,他又变成另一个人,微垂的眼睫,看上去有种玻璃般的易碎感。
“Finn.”虞笙站在光柱里叫他,虽然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她才想她此刻的笑容一定是明朗的。
“I'm yours——”
她轻声说:“at the moment.”
菲恩终于笑起来,他一把揽过她的腰,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抱到玻璃柜上,双腿微叉,裹住她的小腿,右臂撑在他的身侧,然后俯下了身子。
考虑到这是菲恩的神圣之地,两个人平时的行事再荒唐也有所顾虑地只进行到接吻这一环节。
结束后菲恩说要去给她泡杯他最擅长的茉莉花茶,于是先去了趟一楼厨房,虞笙一个人先回了卧室。
没一会听见敲门声,她用德语回了句“请进”,门外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一脸狐疑地打开了门,过道空无一人,地毯上放着一个信封。
她捡起回到房间,把信封放到茶几上,刷了会手机,忍不住又往那看去。
就像潘多拉魔盒,它的存在本身不停地勾起她的好奇心,同时她很清楚,这或许不是她该好奇的。
菲恩的出现中断她的注意力,虞笙浅尝一口,茉莉的清香在唇齿间荡漾开,她朝他竖起大拇指。
菲恩自己没喝,挨着她坐下,很快注意到那个信封,“这是什么?”
虞笙迟疑了会,五秒的沉默让她错过撒谎的机会,只能照实说:“你离开的时候,有人放在门口的。”
“是谁?”
“我没有看到。”
菲恩皱了下眉,打开信封,神情一瞬间变了。
虞笙还看见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她凑过去想问他怎么了,被他躲开了,下意识的警惕和防备姿态,就像蝴蝶蜕变回蚕,蚕再钻回到巨大的蛹里。
失去惯有的游刃有余,变得不像菲恩了。
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本性?
菲恩将照片揉成一团,许久才松开手,嗓子沙哑难听:“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
虞笙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后也只吐出一个“好”,起身离开了卧室。
她没走远,而是来到一间休息室,卡在喉咙的那口气息终于吐了出去。
照片里的内容她用余光看见了。
是十几岁的菲恩,被人用绳子绑在椅子上,他的眼神是一片空洞。
第27章
再次见到菲恩是第二天早上, 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悄无声息地进了她昨晚睡下的客房。
那会虞笙还处于睡眠状态,她做了一个冗长而单调的梦, 梦见有人从悬崖上坠落, 而且就坠落在她身边,脸朝地,摔得面目全非,奇怪的是,她还能认出被鲜血染红的躯壳下的骨骼和灵魂。
是菲恩。
不给她时间缓冲自己的惊愕, 地上的“尸体”消失,人形阴影再次从天而降,笔直地砸向她,她条件反射往旁边一退, 得以幸免, 然后顶着惊魂未定的神情去看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 依旧是菲恩。
等到第三次, 她才有意识地去接, 他坠落的位置又发生了些变化, 她尝试将他托住, 咫尺距离之差, 他的身体擦过她的手掌,折断她的指骨, 他更是摔了个粉身碎骨。
在梦里,她感觉不到丝毫痛意,却还是被怔了下, 身子猛地一颤,随即从梦中惊醒, 毫无征兆地对上菲恩满怀关切的眼。
“我吓到你了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