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一蹦一跳离开后,乐队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菲恩俯下腰,凑在虞笙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在车上等你。”
虞笙说好,“给我十分钟。”
或许用不了十分钟,她想说的话有一半藏在刚才的歌里了,只是她不确定艾乐客是否完全能体会到,直到她转过身,对上艾乐客的脸。
他的眼珠很黑,至少比大多数亚洲人的都要黑,缀着光时,像黑曜石,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穷尽的力量。
在他的注视下,虞笙按捺起伏的心跳节奏,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她最喜欢的就是我刚才唱的这首歌。”
艾乐客问:“你是为了她专门练这首歌的?”
虞笙点头:“有次音乐节,我跟她一起去了,她听到这首歌后,莫名其妙哭得不成样子,她说她很喜欢里面的歌词。”
来德国后,出于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和机遇,她和索菲亚几人组建乐队,反复练习这首歌。
“那她很幸福。”
虞笙不置可否,兀自往下说:“在一些方面,她和你很像,总是活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的爱,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安静到经常让人忘记她所承受的痛苦……”
“不管去哪,她从来不说'我走了',因为她觉得这话一说出口,就像在等别人的挽留,她希望任何人她的一言一行影响到别人的步伐,换句话说,她不想做任何为难别人的事。”
眼角的亮片被风吹起一角,虞笙抬手摘下,碾碎在手心,半眯着眼看向艾乐客,等看清他眼底的动容,才继续往下说:“所以之前对你说的那些,也是我想对她说的,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想让她能够活得自我些,然后觉得活着这件事本身真的太美好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太好了。”
艾乐客没接话。
虞笙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
艾乐客不由挺直了背,连脚尖都绷得紧紧的,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你之前说要是没有你的存在,你的母亲还有你现在的家人,会过得很好,我并不这么认为。”
虞笙偏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艾乐客,永远不要去美化,那条没有走过的路。”
她的声音很轻,像春末地中海的风,柔软又潮湿。
艾乐客心脏砰砰直跳,温热的液体快要冲破眼眶,最后被虞笙一句“救命,你可千万别哭”堵了回去,微妙的尴尬后,他用鼻音问:“下周五的演出你会来看吗?”
虞笙笑着给出承诺:“当然。”
艾乐客迟疑着加了句:“那我等你。”
回去的路上,虞笙发消息给孟棠,让她不用再调查德国哪家剧院能接纳艾乐客这事,最后又言简意赅地发了三个字:【已完成。】
两分钟后,收到孟棠的回复,比她更为简洁:【好。】
新剧本的表演经过商讨提前了两天,那两天里,波罗的海地区迎来近几年最严重的风暴潮,整个德国几乎笼罩在层层雾霭中,阴雨不断,Grunewald周边的树木和尘土的气息更重了。
虞笙不喜欢在雨天出门,加上懒癌又犯了,窝在别墅里一面听着窗外的雨声,一面撰写艾乐客的委托报告,完成三分之一后,直接当了个甩手掌柜,把余下的内容全都交付给陈梦琪,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陈梦琪咬牙回了个“行”,然后把最近这段时间堆积的新委托汇总发给她:【虞笙姐,你看看这些,回头把决定好要接的发给我。】
虞笙回完“ok”后,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一查看过后,选择了一个最常见的关于婚姻的委托案,她直接打电话给陈梦琪。
陈梦琪:“行,我有数了,到时候我去和这委托人见一面,顺便把时间定下来……对了虞笙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虞笙手指顺着玻璃窗上的水珠拖拽痕迹缓慢挪动,大概过了五秒才说:“可能签证到期的前一天就回去了。”
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一个抬眸,瞥见玻璃倒映出的菲恩的身影,拿披肩的动作就那么生生卡住了,呼吸也变轻了。
她的目光没有立刻收回,菲恩朝她走来的步姿,拾起披肩盖在她肩头的熟稔姿态,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很确定菲恩听到了这句话,但他脸上平静得不见丝毫的抵触情绪。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像在试图用掌心的温热融化她这一刻的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