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洵予脸上的笑意转深,温声道:“有你为我骄傲,就足够了。”
他轻轻拨动琴弦,笑着说:“你要是喜欢,便听我弹奏一曲吧?”
兰若拼命点头,激动万分:“好!我要听!”
宋洵予弹了一曲《渔舟唱晚》。
很经典的曲目,兰若从前在社团里,就听许多人弹过。但宋洵予弹出来的意境,却与他听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他的琴音中,藏着淡漠。
若是拿曲中情境作比,就像是旁人曲中的渔夫为丰收喜悦忙碌不停,宋洵予曲中的渔夫,却在看到满仓的渔获后,仍是平静自若,只笑着道一声“好”。
都是喜悦,却截然不同。
都说曲中可窥人心,宋洵予的曲子,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和他这个人一样,仍是无法捉摸,高深莫测。
兰若越是听,就越是心惊,再次确认自己见到的宋洵予,果然只是他诸多面目中的一个,而且恐怕温柔和蔼,还是他不常用的那一面。
但心惊之后,又紧跟着好奇——宋洵予,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呢?
对于危险和未知,人总是既想要远离,又渴望靠近的。兰若也不能免俗。
一曲终了,宋洵予按住琴弦,道:“见笑了。”
兰若摇摇头:“小叔叔你弹得真好,只不过……”
宋洵予:“只不过什么?”
兰若沉默了一瞬,然后才道:“只不过,此情此景,本该更高兴些才对。”
宋洵予拂过琴弦,温声道:“你能来做客,我本就很高兴。”
“但曲子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才说,见笑了。”宋洵予淡淡道,“我的琴技并不算好,就算心里再多喜悦,琴曲之中,也还是流于平淡。”
“但是……为什么?”
弹琴这种事情,难道不就应该是用来释放情感的吗?
“习惯了。”宋洵予极浅淡的哂笑,“越是喜欢,就越要隐忍,越是喜悦,就越要平静……这是我从一些旧事里学来的道理,从那以后,我便再也弹不出好的曲子了。”
兰若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叔叔,下次我带着我的小提琴来,拉琴给你听吧。”
虽然他的琴和这座峋园的气质不太匹配,但是他真的很想让宋洵予听听他的曲子。
“就算现在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也没关系。”他歪头笑起来,“我可以把我的心情演奏出来给你听。听得多了,说不定就能找回以前的感觉了。”
少年浓密的眼睫颤动着,茶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底全是期待……和他一贯的克制内敛不同,这孩子,是真挚到毫不掩饰的类型。
宋洵予怔了怔,眉眼微微弯起,低声笑了起来。
“好啊,那我等着你。”
虽然他并不相信自己会因为兰若的演奏,而改变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但无论如何,能够从兰若那里得到一个与“下一次”有关的承诺,总是好的。
尽管宋洵予反复强调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琴师,但兰若仍然坚持,想听他多弹奏几曲。宋洵予没有拒绝,只随着心意,垂眸继续弹琴。
秋高气爽,随着阳光逐渐变得耀眼,园子里积攒了一夜的水汽渐渐散了,染了红的秋叶打着转飘落,顺着小亭子的边沿滑下,兰若看得心喜,下意识的探过身去,伸出手去接。
果然接到之后,他又高兴的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把那片叶子搁在宋洵予的古琴边。
宋洵予指尖不停,继续拨弦,眸子却抬起看向兰若,唇角牵动,勾出一道柔和的笑意。
兰若怔了怔,忽然有些窘迫,赶紧收回手,继续正襟危坐,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袅袅琴音中,时光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直到蔺逾再次出现,通知他们可以吃午饭时,宋洵予才停下,让蔺逾把琴收好,抱了下去。
兰若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小叔叔,弹了这么久的琴,你手疼不疼?”
听宋洵予的意思,他平日里弹琴也不是很多……他忽然让他弹了这么久,恐怕指尖是要发疼的。
宋洵予看他一眼,忽然伸出手掌,递到他面前,温声道:“是有点疼……要不,你帮我看看?”
这……手指疼,让他看看,难道就能不疼了吗?
可抬头看看,却发现宋洵予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就好像真的让他看看,就能减缓疼痛似的。
“我不是医生,就算帮你看了,你也还是会疼呀?”
宋洵予却仍然坚持,还是把手往他面前递。
“你看看,就会好些的。是因为你才疼的,你得负责才行。”
兰若哭笑不得,他忽然觉得,这位高深莫测的小叔叔,居然还有小孩子一样耍赖的时候。他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宋洵予这样可怜巴巴的求他,他顿时就心软了,无可奈何的接过宋洵予的手,认真看他指尖。